011、无曦(1)
海风斜拂过脸颊,吹去一夜梦魇在心头埋下的阴霾。
她浅浅一笑,宽袖轻拂,阖上了窗。
一线曦光从缝隙中洒在她身上,犹如一条澄明的光带,拉开了光暗的界限。
恍惚中,她还在想,若昨夜是梦该多好,纵是噩梦,那也不过是假象。
脚边躺着一片火焰般的羽毛,像一道再度被刺伤的陈年伤疤,提醒着她何为真相。
物是人非,原来如此。
朱砂,连你也变了。
……
嘉琅元年,朱砂及几个师兄被重罚,桃花境传来消息,勒令其即刻回境。
轩门外,花簇锦簇,匠人悉心催放的粉桃万朵成林,几株绿菊栽植其间,烟绯流翠,相映成辉。
这一切,她只能透过窗纱上的小孔看到。
通往外界的大门被她用铁链反锁,她企图以绝食来融化明渊的决心。
这是只有孩子才会弄出的把戏,饶是最木讷的大师兄都知,朱砂房中必定藏着米粮,且那粮食绝对能撑到明渊心软的那一刻。众人都清楚她的脾气,在她看似甜美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谨慎的心,从她懂事起,凡事必留退路,从没有山穷水尽这一说。
这一点明渊心知肚明,朱砂的把柄,不过是那逢赌必赢的他的不忍。
只消随意一掌,她那扇门便会化成灰烬,他却不愿。
记忆里,他从没强迫过她什么。
那夜,他放心不下,悄无声息地避开众人,来到朱砂住处的窗下。
伴着昏暗的烛光,他透过缝隙凝视着她。
朱砂正在酣睡,如他所想,她脸上保持着红润,丝毫未见挨饿的饥黄。
他所站之地正是株樟树,近日日头渐好,冰雪初融,湿冷的雪水沁入他的大氅,他却浑然不觉,就这么呆呆地看了她许久,嘴角才勾起淡淡的弧度,转身欲走,忽听一个细微如蚊鸣的梦呓声响起。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心慌的感觉。
她无意间透露的三个字,他记了一辈子。
枫无岳……
翌日,朱砂被一阵喧闹惊起,慌张抬起头,只来得及见那门外暗影一闪,砰的一声巨响,门就脆弱倒地。
明渊带着一干人马站在门后,逆着光,不见喜怒。
他如穿着白衣的幽灵一般,足尖落地无声,一晃眼,便随着风势来到她床前。
“二师兄……”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理所当然地问道,“你同意我不回去了?”
下一刻却被打入地狱。
饶是她自诩神机妙算,也绝对想不到明渊会这样对她。
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绳索乃桃花境独有之宝物,寻常兵器劈不断,而明渊捆绑的手法也真叫一个别致,她琢磨了大半天也没想出挣脱之法,本想大哭大闹一番,又丢不起那个脸,于是乎,待她醒过神时,天都暗了下来。
车厢很宽敞,却被她折腾得凌乱不堪。
与她同马车的素来是明渊,可两人互生闷气,便眼不见为净,只留一个会武的小婢贴身服侍,不料小婢一个疏忽,竟被朱砂用鞋尖点了穴道。
“喂,你想活命吗?”朱砂嘴角一挑。
小婢迟钝,不解其意,只讷讷道,“奴婢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她扶额叹气,默了一会儿,忽眯起眼笑得酣畅,“原来你是初来的,还不了解我的作风。我是谁?我可是朱砂啊……”
被朱砂盯上的后果向来很凄惨。
她擅魂术,世间罕有,易操纵人。
当然,前提是对方的念力比她弱。
朱砂斜着瞄了小婢一眼,嘴角笑容令人慎得慌。
半盏茶后,天已黑透,小婢冲破了穴道,朝朱砂腼腆一笑,伸手挑亮了灯芯。
朱砂精疲力竭地瘫软在一角,眼睛却如狼般凶恶地瞪着她。
“奴婢是明二爷亲自选来的人,虽是初来乍到,却很是了解十一小姐的作风呢。奴婢武功虽不如小姐,可念力倒是说得过去的。”小婢脸上依然温柔,所说的话语却无端使她打了个哆嗦。
朱砂丧失了耐心,冷冷道,“快给我松绑,不然……你知道后果。”
小婢莞尔,“这绳索只有明二爷才解得开,奴婢如何会松?小姐,您还是休息会儿吧,看这天色,如今才到淞县,若想入境,还要且等些时日呢。”
她浑身一震,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下意识便道,“淞县是哪儿?离上京很远了么?”
她不可以离开,至少,待她想清楚后,她才能放心入境。
她是个多思的人,不容一本该结清的账拖赖着不算完,她心头有结,如若没有系铃人解开,那她永远都不可能忘掉他。
那毕竟是枫无岳啊。
虽然此时,她尚不知这个名字在史传中将代表着什么,也不能预见半个月后的那场足以颠覆她人生的波澜,她只知,她若要无欲无求地归去,便要在离开前见他一面。
只一面。
她自欺欺人地想,这是最后一次放纵了。
却不料,她天赋再强,也敌不过自小在刀锋上舔血的枫无岳。
论心计,论手段,她皆属下乘。
与此同时,一个绝色的少年倒在极大的明黄色床榻上,墨发披散,眼神晦暗,任由身边美艳动人的女人从他的脸颊亲吻到脖颈,身躯却如磐石般死寂未动。
“钧……”女人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冷笑着推开女人,披衣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
“这是最后一次。传歌,希望你说到做到。”
亲,猜猜这个帅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