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忆红尘,恍然已成流年
“迎帝后,天神。”辇车进入天台后四匹骏马立即止步,公良曜瑾怀中的人儿闻声醒来。沫儿揉了揉双眼望着他毫无表情的面容说道:“臣妾昨个儿睡得太晚今个儿才会睡着,请皇上莫要怪罪臣妾。”
他起身理好了衣裳对她道:“下车。”
“是。”沫儿遂起了身与他一同下了车。
祭祀之地都城天台为圆形宽广而无顶,上下共三层。东西两侧陈列有编磬,编钟,等十六种,六十多件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天台第二层台面东西二侧则设有日月星辰和云雨风雷牌位,神幄为方形。神位前摆列玉帛,全牛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贡品。祭品器皿及礼器,多达七百余件。天台最顶层则设皇天上帝之牌位,其神幄呈多边圆柱形。每位天神之牌位下都设有祝案,乃是帝后拜位之处。
大典开始,鼓乐声响起。此时,天台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刹那间,天台云烟袅袅,似有轻纱相笼,恍如人间仙境与世隔离。
沫儿与公良曜瑾从昭享门入具服台换上祭服后从左门进入天台。二人一同至天台最顶层皇天上帝牌位前跪拜,上香,后向列祖列宗叩拜。跪拜过后则下至天台次层诸神牌位前跪拜。
“奠玉帛。”司祝道。
帝后同至主位,配位前奠玉帛,乐奏“景平之章”,后回拜位。再者是进俎,乐奏“咸平之章”。随后帝后行初献礼,乐奏“奏平之章”舞“干戚之舞”。后是司祝跪读祝文,刹那间乐止,读毕后乐又起。帝后三跪九拜礼并至配位前进爵。行亚献礼,帝后依次为诸神进爵。最后,送帝神,焚烧祭品。
沫儿首次参与祭祀,每一步走的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好在出席盛宴与皇家众人相聚时的礼仪,雍容的气质她自幼便得到了严格的培养,即便此刻心中在如何紧张也因此得以化解。
公良曜瑾从头至尾从未顾及过她,仿佛不知她腹中尚怀有他的子嗣似的。沫儿本就气色不好,身子也沉得很,即便如此她还必须跟上她的步伐与他并肩齐步,其实沫儿这会儿子已是疲惫不堪了。
待帝后观看祭品焚烧后,奏“佑平之章”,最后大典结束。
待大典结束后,即摆驾回宫。
沫儿回到车中仍旧安静地跪坐着,双眼时不时的一睁一眨,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很累?”他见她这副摸样委实觉得有些心疼,于是笑问。
“嗯。”她道。
“让朕抱着你睡。”他道。
言毕,沫儿懒懒的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般倚在他的怀中。
也许是因为有孕在身又太过劳累,她熟睡中身子完全松懈了下来毫无对他的警惕,而是带着一抹笑意。
他久久的望着她忽然轻叹道:“只可惜你是沫儿,而不是墨儿。”
那是十三年前,他十六岁。那年北旭国送来的和亲公主他的母后白亦颖过世,父皇将她草草下葬后立即下了一道诏书,那是一道废后的诏书,父皇在母后死后立即休了她。
当时他的二哥——当朝太子公良曜泓欲要为母后求情,却被丞相拼死拦住,太子一气之下称病在家一个月未上过朝。那时的他反倒是希望丞相不曾拦住他二哥,若是那样父皇肯定会立即下旨废黜太子。父皇的野心,他知道太子亦是知道。但他的二哥要犯傻,他绝不可能出同样的错误。于是,他主动向父皇请旨——让他带兵攻打北旭。那时,父皇赞许的望了他一眼,但从父皇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对自己的信任,同时也看到了他对自己的戒惕。他了解他的父皇,就算他不主动请旨父皇也一样会下旨派他去攻打北旭。因为他的父皇就是想知道自个儿与北旭国公主生的儿子到底是效忠于自个儿,还是效忠于北旭。他为了得到父皇的信任不得不如此,但是他的举动也让父皇看到了北旭的今日便是他的明日,而他没有退路。
一夜,他带领一万精兵将北旭国团团围住,而他只身一人进入北旭打探情况。
花天酒地,酒绿灯红,此时的人们还不知自己的国家已被敌国包围存亡便在他一念之间。北旭都城廿北,繁华奢靡,人们都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倚红楼前,老鸨正勾搭在一名男子身上含笑道:“客观慢走,下次再来。”
他由不得止步,冷哼一声。
“这位公子,今个儿晚上可是我们倚红楼头牌花魁烟然的专场,公子要不去里头坐坐?”那老鸨见他衮衣绣裳忙上前拉住他,笑吟吟的招呼他道。
他欲走,可他自小到大从未进入过青楼这种红尘之地不禁好奇了起来,于是他便随着老鸨一同进了去。
雕栏玉砌,钉头磷磷,雕梁绣柱,碧瓦朱檐。一名女子身着白衣,从楼顶悄然落下,恍若天仙。一曲琵琶声渐渐响起,众人向她望去只见那女子手中抱一把白瓷琵琶,琵琶上绘着阳春片片飘落的桃花。
青丝乱,情丝断,一曲琵琶才觉转眼已是千年。
今生叹,来世叹,盼君不见才知梦回泪水绵绵。
浅歌吟唱,画朱颜,相思独守不悔不怨。
沧海桑田,来生缘,此生可否与君相恋。
莫笑红尘,浮生已成了流年。
几生轮回,才知何为宿怨。
情难却,恨离别,泪干春尽,人已憔悴
女子的身姿轻如风,又如傲雪般在风中摇曳。琵琶在她手中轻拢慢捻,歌声空灵宛如天籁。他已经被那女子牵走了思绪,只可惜那女子蒙住了面容,一副双眸如水般透澈,叫人难以忘却。
曲罢,女子欠身,随后退下了。
他起身欲要追上那女子,却被老鸨拦住了,那老鸨笑道:“公子,我们烟然卖艺不卖身,其余的姑娘公子可以随便挑。”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追到了那位女子的闺房门口,于是将几锭金子交到老鸨手上道:“我只是想让烟然姑娘再我唱上几曲,只要能让我满意,几百两黄金我都能付得上。”
“这可不是钱的问题,我们烟然姑娘可从来就不接见客人的呀,公子还是去找别的姑娘罢。”老鸨着急的道。这位烟然姑娘可是位大人物啊,可不是寻常人能碰的得的。
“你方才说,只要我再唱上几曲你就可以付我几千两黄金是么?”一位白衣女子从房中走了出来,她虽带着面纱但依然遮不住她的绝世容颜。
“是的。”他道。
“那你进来罢。”言毕,她独自向房中走去。
“烟然姑娘.. …”老鸨欲要再言,可转眼公良曜瑾已将大门关上。
“你是凌轩人,你到我们北旭来作甚?”烟然悠悠的道。
公良曜瑾笑说:“烟然姑娘很是聪慧,你怎知我是凌轩人?”
她不紧不慢的摘下面上的素纱,笑说:“你虽着我们北旭的服饰口音也模仿得很像,但是凡是北旭国人都知倚红楼的烟然姑娘不是人人都能碰得的,要知道这倚红楼的幕后主人可是北旭国主最宠爱的朝凤公主,而我可是公主的人。我看你口音如此像我们都城人,想必你母亲是我们北旭廿北人罢。”
“烟然姑娘说的不错,我的母亲的确是你们北旭人。”他笑答。
他言罢,只见她的神色忽的黯然但依然笑道:“你可知我们北旭从来不跨国娶亲,唯有先皇的阳莹公主白亦颖。”她顿了顿,又道:“若我没说错,你应该是凌轩三皇子公良曜瑾罢。”
“不错,我正是公良曜瑾。”他有些诧异的道。
“那么…, …”她转身望向窗外轻声叹道:“我们北旭当真要亡了么。”
他忽的一愣,随后笑道:“烟然姑娘何出此言?”
她冷冷一笑,对他道:“你是奉你父皇之命来攻打我们北旭的罢?”
“… …是… …”他正视着她,话说的有些云淡风轻。
“公良曜瑾,别让我恨你。”说完,她推开窗户,施展轻功飞了出去。
…. … … …
他与她最后一次见面北旭已亡,当时他攻破了北旭皇城毫不留情的割下了他的舅舅——北旭国主的头颅,欲要将他的头颅高高的挂在城墙之上。
四下一片哀嚎,大火四起,皇城在一瞬间成为了一片废墟。然而在一片废墟之中,他瞥见一位女子身着白衣,未施粉黛容貌依旧倾城。女子泪水涟涟,去青丝被风吹乱,见到他手中的头颅哭喊道:“父皇。”
“烟然姑娘。”他怔怔的道。
烟然抬眸望着他,眸中充斥着恨意,半晌她逐字逐句道:“公良曜瑾,他可是你舅舅啊。”
“对不起… …”此刻,他恍然明白过来这位女子为何人。烟然姑娘乃是她的表姐朝凤公主白羽墨。
“墨儿… …”他唤道。
“公良曜瑾,我恨你。”她道。
… …. … …
他抱着怀中熟睡的人儿,在不经意间泪水已经浸湿了她的外衫。当他第一次看到她时仿佛以为她从未死去,她叫沫儿,她亦是墨儿。
“沫儿,你是墨儿的转世么?”他怀中的人儿周岁十三,然而他爱的人亦死于十三年前。然而两人的舞姿如此相似,神色恍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曜瑾哥哥,沫儿在,不要哭… …”怀中的人儿低声唤道。
“沫儿… …”他擦干脸上的泪水以为那人儿已醒,殊不知她却是在梦中呓语。
他吻着她的眸子,笑道:“我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