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岚烟和墨禅认识云若岑，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当年的妇人仅是十六岁的姑娘，那日，她跑到海边玩耍，无意中救下了身受重伤昏倒在礁石中的墨禅，一切就像是冥冥中注定。

彼时墨禅已经露了真身，巨大的鱼尾拖在身后，这怪异的样子任谁看见都会吓得哭爹喊娘，温岚烟最初也只是惊讶，现在想来自己的胆儿挺肥，但应该是被他的美貌蛊惑了吧，他有一头如瀑般的银蓝色长发，刀刻般的轮廓和高耸如山的挺鼻配着那张薄唇，让人呼吸都要停顿。等他睁开眼睛的那一霎那，鲛人特有的蓝眸里倒映着阳光，她直觉天地都失色了。

一开始他是戒备她的，鲛人几百年前所受的迫害让他们不相信任何人。

改观是从某次差点被发现开始，岚烟急中生智将准备靠近的人引开，她气喘吁吁地在不平的礁石中窜跳，回来时，身上有了多处擦伤。

她看见墨禅定定地盯着自己，赶紧竖起三根指头：“我没有泄密，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害你的。”

“墨禅。”鲛人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她脸颊的伤口，“我的名字。”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姑娘也不由得呆了，随即又展开笑颜：“我叫温岚烟。”

“那岚烟姑娘，以后就麻烦你了。”

他选择相信她。心一下柔软起来，充盈着喜悦。

陪伴在他身边的那段日子是岚烟记忆中的星光萤火，虽短暂却极美。

如果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是不是就能幸福地相守一生？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缅怀。

可时光不能倒流，她再也不会得到答案。

云落见妇人时眼中泛起了水光，简单地说了一下香思集的情况。

温岚烟只喟叹了一声。

“他们都走得这么早，阿禅是，若岑也是。”

喝着暖粥，看着云落一张郁郁的脸，岚烟似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慢慢道：“在也好，不在也好，她选择离开，必然有她的想法。若真走了也好，不受这尘世的苦，不累这云氏的枷锁。阿禅以前就对我说过，他活了几千年有时候还不如人间活个百年。”

这万丈红尘，除了佛祖能拈花一笑，众生皆苦。

转了转眸，妇人忽然语带欢悦地道。

“或许云落还应该感谢我，当初若不是因为我和阿禅的事，你娘才不会随了你爹。”

云氏的神族血脉是可以渡给其他有缘的外姓人的，只是做了香思集的调香师便要改做云姓，也是因为没有这传承的烦恼，香思集的许多祖辈终身不嫁不娶。

爹娘走的那晚，云落睡得很沉，早起时感觉到体内有加倍的力量涌动，才发觉母亲已经将另一半神血渡给了自己。小孩哭喊着跑出去却被秦姨拉住，这位打自己五岁起就开始照顾她的姨说，娘亲的大限将至，爹陪着她一起到云氏的陵冢去了，只是那个地方到底在哪儿，无人知晓。调香师在死前会看见一束光，由它指引着走向归处。可是，她还未过而立，不可能这么早亡。

不过一夜，却好似过了百年。那时正值蝉鸣密集的夏日，云落的心里生生地下了雪，从此再也没有放晴过。

云落记得当年娘笑说过，当初答应爹爹，也是她自己突然间明白，这短短的人生有时候匆忙得如同叹息的一瞬，如果连心中所爱都无法相守，再长的生命都只是惘然。

这些恐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参透的，爱一个人不就是不能拖累他么？她看着身边寡言的妇人，发现她只有在说到当年时才会发出会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