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妄想！

阿天和紫珞异口同声地说。

不要拒绝。不要谩骂。你们都跟我来，我可以开出最优惠的条件！你们可以锦衣玉食，享尽富贵的。我们还要将这些石窟里的精华都运走。这么多纯正美好的躯体！美丽夺目！

胡总办望着紫珞，又望向石窟里的雕刻，满脸浮现着淫笑。

那一尊最美的菩萨石雕像，要找出来。还有这成百上千的洞内残存的龛像，都要毫无遗漏，全部凿下。我们会很努力的。不仅是头像凿取下来，佛身、佛龛也要整体、整块凿下，统统运走！

靠夺取我们、掠夺这片土地上的财富、精华来卖钱，你们就是这样的吗？算什么东西呢？小偷而已。阿天冷冰冰地说。你们发财，发的这是断子绝孙的财！

没办法，弱肉强食，自古如是。小偷！小偷！说的也是没错，不过我们还只是小偷，还有大偷呢！强中自有强中手，还有高手在上头。

胡总办开心地大笑，毫不在意。反正多少年来你们已经丢得太多了！我们再取去这一点，有什么要紧？再说这些文物都是在公开的市场上公平交易得到的。明码实价，老少无欺。每一个人都可以从中得利，也可以包括你们，也会包括当地的老百姓！我们会出钱付账，利益均沾的！我们有钱，有照相机这样的新式技术，怎么着啊？看不上是吗？没办法，且告你们，只要有这两样就可以拿你们的东西去装点我们的居室，我们的博物馆，好好垄断起来。今后你们要拜佛祖还得靠我们施舍呢！

紫珞和阿天听着他的话，心里都是一阵隐隐作疼。是的，他说得没错，不知道多少珍宝已经散乱全球了。

紫珞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一尊石雕佛像上。雕像已经风化模糊了，但隐约可见莲座下有刻凿的铭文，有家国永固等字样。啊！千年之前的无名工匠无名留下的杰作，费尽移山心力，不为祈求自己的福分，只为了祈求国与家永远的平安！如今这石佛不但不能护佑平安，反而只怕连它也要被掠往他乡！为什么这一份最伟大也是最微小的心愿却终究无法达成呢？

“别难过！这些掠夺的人会有恶报，会有的。”阿天安慰地说：“丧心病狂、毫无廉耻、辱没祖宗的败类！一定会被阎罗王派出小鬼拖进地狱十八层千刀万剐、天打雷轰、下油锅！他们想让我们失去一切已知的，失去一切意志力，让我们变得麻木，根本没有辨认美的能力，也就没有反抗他们的心态，我们一无所有，只能做乞丐，靠人施舍维生！只能世代做他们的奴才、杀才！可是哪儿会有这么容易！”

紫珞点着头。我明白的。这些至尊至贵的被磐石凝固的美，他们休想吞噬！休想得到！

啊，休想得到么？

胡总办胸有成竹地细细盯着阿天抱在胸前的一双手，微微而笑：“我都会得到的。你有一双好巧的手，我想我就能得到！要我放过你，除非把你的一双手砍断！永远不能再持斧凿雕刻！永远！”

阿天仍然毫不惧怕。“怕什么呢？不用你动刀动枪，我的手迟早会毁掉的。这尘世上一切都没有永恒不变的，连石头雕就的也会毁损。但是浑浑大荒，万物因缘，时时刻刻而运转不息。不生不灭，不

垢不净，不增不减。也许百十年，也许千百年后仍会有像我一样的手出现于大荒之中，又将这已毁损的石雕重新雕就。这就是永恒。你们可以凌辱、割破、捣毁！但是永恒绝不会毁灭！我们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了，噩梦迟早会有醒过来的一天。 迟早有一天，我们会一一再现祖先的辉煌！

胡总办到底不耐烦了，再一次发令：“别扯了，听着点吧。你们不服从我，会丧失一切。若是从了我，可以日进斗金。再不识相，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你们只是我的瓮中之鳖，跑不出去。只是我的笼中鸟，插翅难飞！四周都围着我的人！”

他手一挥，尖锥脸等人不断地逼过来。

“那么，来吧！”阿天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斧子，猛然向胡总办砸过来。胡总办一闪身躲开，气得脸色发白。怪叫一声：“好！”

枪声骤响。

紫珞扑倒在鲜血淋漓的阿天身上。

胡总办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紫珞说：“只剩下你了，美丽的菩萨！那么你就跟我走吧！你不听话，我会慢慢磋磨你，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你敢不敢不从我？”

紫珞缓缓站起来，她觉得天旋地转，但很快又坚强地站定了。幽暗中，她的眼里没有一滴泪。

胡总办的声音仿佛是从远方飘过来，萦绕在耳边，但她并不理会。

她脸上发出轻蔑的微笑。不，我不会跟你走的！绝不！我会永远留在这石窟里。我们创造她，还要保护她！谁都别想带我走！最多这深深的断崖就是我的归宿！

在小石窟之外，山路一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断崖。雨后，崖下云烟缭绕。

胡总办有点愕然。你舍得吗？我看你舍不得吧！你正是花一样的年华，还没开放！ 哈哈！

我没什么不舍得的。紫珞从容地轻声说。

这时候，石窟外隐约传来一阵锣声叫喊声。一个手下跑进来，对胡总办禀告道：“先生，很多乡民要围过来了！我们人手不够啊！他们只怕也有枪！还是赶紧撤吧！”真的，圆照师傅和陈老先生已经知道了敌人来袭，正带领乡民猛烈击打着铜锣为信号，聚集在一起，举着枪和锄头、铁铲，狂吼着，奋不顾身地飞快地赶过来、杀过来！

胡总办有点慌神，喝道：“赶紧准备撤！”又面目狰狞地逼向紫珞：“快走！”

这时，血泊中的阿天忽然怒吼一声，直跃起来，疼痛使他的脸痉挛着。他拼尽残余的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抱住了胡总办，将他拖曳着。胡总办的人回过神，赶紧上前拖曳，却撕扯不开，阿天拼命走了几步，拖着胡总办冲出石窟，便向深深断崖跃了下去。

紫珞痛叫一声，几乎要晕厥过去。

在昏昏迷迷之中，她看见石窟洞口外，断崖下淼淼翻涌的皓白的云雾间，正有一大团五彩的、斑斓四射的光芒忽然升起，朗朗而照，美不胜收。这是一个大圆，映在人眼前，可以看见圆光中有一个人影，和自己的姿势是完全一样。据说，这就是菩萨的身影。

佛光出！佛光，奇异的百年难逢的佛光！正在出现！

不论多么残酷的拼斗，光芒中的菩萨仍是默默地凝望着人世间。一切一切纷争悲苦怨恨都会消逝了，而这光彩依然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