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狼回头了
群山环绕,烟雾弥漫。
夕阳隐没在群山烟雾中。
他站在山顶,望着脚下的夕阳,夜还未降临,天还是光亮的,夜何时降临?
他的眼神有些哀伤。
他盼着黑夜的降临,只有当黑夜降临时他才会有一丝丝的温暖,一丝丝温暖的回忆,但更多的却是痛苦。
尽管痛苦,他也想找回那温暖的回忆,仅仅一小块的回忆,对他来说已足够。
大多时候他都是被痛苦的回忆所折磨着,他的脑子里总是会出现一片白被血染红的画面,在那画面中有刀,染血的刀。无情的刀光刺激他的眼睛,刺激他的心灵。
他忍受不了这样的画面。可是,这样的画面却会常常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不去想它就越是会出现在你的脑海里。
躲不过。
只能忍受。
人活着不就是学会忍受一切的过程吗?
他学会了忍受。
忍受一切。
“今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还未完成的事情就由你来替我完成。”
这句话常常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我还未完成的事情就由你来替我完成……
他会的。
他一直在遵守自己的承诺。
还未完成的事情他一定会完成的。
一定。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终于降临。
今日的夜很美,很舒适。
空中有月也要星,月是圆月,星是繁星。
有风。
山上的夜有点冷。
夜冷,风冷,水更冷。
他将自己的脸浸在冰冷的水里,水很清,很冷,很舒服,唯有这个时候他的心才是平静的。
冰凉的水在脸上流动的感觉很舒服,他抬起头,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天真,像个孩童一样。
他转过身,看见了一张脸,熟悉的一张脸,笑盈盈的一张脸。
“你笑了!”
他觉得很纳闷。
“我没笑。”
“你刚刚明明笑了。”
“我没笑。”
“骗人,我刚刚明明亲眼看见你笑了。”
他低头沉思。
“那我笑了。”
然后他往前走,前方有一个山洞。
“你为什么走?”声音有些大,在寂静的夜里回响。
“这里有水,你在这里。”
“那又怎么样?”
“你不许我在这里。”
“我哪里不许了?”
“在水里你不会穿衣服,你不许我看见你没穿衣服的样子,不然你会很生气,还会拔剑,我讨厌剑。”
危蔷既好气又好笑,红着一张脸,怎会有人认为在水里就不会穿衣服,没事我干嘛在水里。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危蔷的一张脸更红了。
“你不许走,就站在这里。”
他没有走,就站在那里。
危蔷很满意。
前面是一处山泉,她走过去,俯下身子也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冰凉的水里,发烫的脸立刻感到一阵清爽。还真是舒服!怪不得他喜欢把脸埋进水里。
“你看我不是穿着衣服吗?”危蔷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似是很自豪的模样。
“穿着就好。”
危蔷拿这人实在没办法,面对他不是气的要命就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说讨厌剑,为什么那次自己往我的剑上撞。”
“你刺过来,没刺准。”
“于是你自己就贴了过来!”危蔷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又有些暗自开心。
“你讨厌剑,那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
他的背上有一长长的东西,被布包裹着。
“刀”
“你喜欢刀?”
“我恨刀。”
危蔷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凶,可是她不怕,非但不怕,她还想更靠近他一点,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你为什么恨刀?又为什么随身携带着刀?”
他没有回答。
沉默。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默然走进了山洞,洞外世界有月光,唯有洞内才是一片漆黑。
危蔷心里隐隐作痛,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痛苦。她也默默地走进了山洞。她不会再问了,绝不问了。
漆黑的山洞。
可是他眼睛是亮得。
只要哪处有光,危蔷就知道那是他的眼睛,她就找得到他。他就在躺在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上。
危蔷摸索着走过去。
“为什么不点火?你讨厌这里有火?”
“你喜欢这里有火?”
“不……不是……只是……”
“叭”的一声有火了,立刻有火堆。
“你还懂得用石头生火!”
“很多东西都可以生火。”
他躺着的石头是潮湿的,危蔷用手触摸了一下,冰冷的,她一看,手心满是水渍。
“你一直是睡在这种地方。”
“不是,睡在高的地方。”
高的地方远离危险。
“那现在为什么睡在这里?”
“外面冷。”
危蔷心里暖洋洋的,他是怕自己冷。可是我真的要睡在这样的地方,况且他还是一个男人。
大小姐睡只睡软绵绵的床,这里却只有冷冰冰的石头。大小姐是睡不着的,她宁愿说话。
“我怎么会这里?是你把我掳来的?”大小姐知道不经本人同意就将人带走称之为“掳”。
他思索了一下。
“嗯,我把你扛回来的。”
危蔷觉得他说得有些粗鲁,自己又不是货物怎能说是扛回来的,她倒觉得是被他抱回的,因为她失去知觉时感到被一人抱在怀里了,很温暖的感觉,很坚实的胸膛。危蔷想到这低着头,脸微微发红。
“当时我为什么会突然昏了过去。”
他只是躺在冰冷的石头上,闭着眼。
“你中了迷香。”
“我中了迷香?我几时中了迷香?”
“在你抢钱的时候。”
“你知道我抢钱了?”
“知道。”
“就算我抢钱了,怎么就会中迷香?”
“那人给你的银票上沾了迷香。”
危蔷似是很惊讶,道“你认识银票?”
“认识。”这回答竟然不紧不慢。
只要是人自然是认识钱的,不认识钱人是活不了的,可危蔷对破狼认识银票这件事感到很不可思议。
破狼终究不是狼的,他终究还是人的。
危蔷往衣兜里一摸,银票还在,她刚想把银票仍了的时候,破狼阻止她道“这钱是你抢来的。”
“可上面有迷香。”
“已经没了。”
破狼还是躺在石头上,闭着眼。危蔷侧上前去,眼睛是闭着的,她大声说道“睁开眼来,闭着眼听人说话时很无礼的。”
他好像吓了一跳,赶紧睁开了他黑亮的眼睛。危蔷倒也跟着吓了一跳。
他的眼睛……像……狼的眼睛……真正的狼。
“你说。”
危蔷被他那黑亮的眼睛看着看着,脸就不自绝地红了,接着她又大声道“不要躺着,坐起来。”
破狼还真的就坐了起来,脸上竟然有些惶恐之色,不再是毫无表情。
危蔷很满意。
“你是怎么知道有迷香的。”
“我闻到了气味。”
“闻到迷香的气味你就昏倒了!”
“我不会。”
“你为什么不会。”
他想了一会,道“我不知道。”
危蔷知道这人是不会说谎的,可是他这一直不说谎一直很坦白的说话方式实在是叫她好气又好笑。
“那人后来怎样了?”
“谁?”
“就是赵四爷啊。”
“我不知道。”
危蔷很得意道“我知道。”
他却反驳道“你不知道。”
危蔷有了兴趣,她竟然会反驳自己,这真是不可思议。‘
“我为什么不知道。”危蔷窃笑着。
“因为你昏倒了,是我把你扛回来的。”
危蔷觉得这“扛”字实在有些不好听,纠正道“不是扛回来的,是抱回来的。”
“嗯……是抱回来的。”
“我昏倒了难道就不能知道那人怎样了?”
“不能知道。”
“我就是知道。”
“那你说说他后来怎么样了?”
危蔷吃吃地笑,他竟然也来了兴趣,竟然也有好奇心。
“我昏倒之后,你就把我抱住,然后一直朝前走,那赵四爷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你,就从背后追了过来,可是你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然后赵四爷就这样飞了出去。”
“你看见了!”他显得很吃惊的样子。
“我昏倒了,怎能看得见?”
“那你怎么知道的。”
危蔷笑道“因为你只会往前走,挡住你的人就会被你高强的内力震飞。”
他很吃惊,反问道“我只会往前走?”
危蔷更吃惊。
“你不是一直是往前走的吗?江湖上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你一旦往前走了,就永远不会回头。我每次看见你的时候,也只会朝前走。”
“我不知道。”
又是一句不知道。
危蔷知道他不是在装傻,可是他说的话实在是傻,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傻话听来就像是在取笑她。
“你不知道你自己一直只朝着前方走?”
“不知道。”
“那你有没有什么时候回过头,转过身朝后走。”
他想了很久,最后道“有,我跑过去抱住你的时候,就是转身了也回头了。”
危蔷一愣,想想也是,当时他是一定要转身回头朝后走的,这么说他转身是为了自己,危蔷心里很开心。
只要往前走就永远不会回头的江湖破狼为了她而回头,危蔷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危蔷对着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她很想多了解他一点,靠近他一点。
在火堆的照耀下,有一道比烈火更红的光芒充满了漆黑幽深的洞中。
其红似血。
凤血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