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翩如青蝶，从记忆的彼端极力飞来，掠过缭绕迷蒙的雾气，穿越时间轴，辗转飞至她眼前，勾起满心辛酸。

枫无岳……枫无岳……

那睥睨天下群山的名字不止一次地滑过唇畔，却不再是单纯由思念引发的轻喃，还有心上无法言喻的痛楚和那破壳而出的恨意。

现实如此残酷，可那个冬天，却真的美好如梦。

如一阵很清很清的风般，他在她的心头拂过，除了一个名字，什么也不肯留下，她却固执地记住了他。

他的外貌，他的神态，还有那如冰霜般森寒的语气。

她不到九岁，城府尚浅，心思也不多，经过那次初遇，她甚至没想过重逢，只是那个棱角分明的脸廓印刻在心头的痕迹却因时间的推磨愈发深了。

谁也不曾想过，两人第二次相遇，是在红遍上京城的青楼。

云崎和几个师兄说要见识见识，便瞒着明渊，悄悄去了琼花楼。他们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朱砂竟易容成少年，尾随其后。

“这位小公子，我们琼花楼不是你来的地方！”

她刚要趁乱溜进大厅，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拦了下来。抬眼，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孔映入眼眸。妓女挥着香气扑鼻的手帕，笑得百媚横生。

她从兜中掏出一锭足量的银元宝，踮着脚模仿方才云崎的动作将银子塞进妓女手中，嫣然一笑，刻意压了嗓音道，“现在可以了吗？”

“可以可以，小公子这边请！”妓女依然是笑，似是无意地偏头，朝一旁闲着等客的几个小娼妓递了个眼色。

这别有用心的一眼，被朱砂敏锐地察觉到了。

小娼妓们咯咯地笑，像蝴蝶一般迎上来，分别揽住她的左右手，其中一个还不时地往她的腰兜望去。

“走开。”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那个盯着她钱袋的小娼妓不依不饶，声音低软缠绵，“公子……”

朱砂迫不得已再拿出两个银锭赏给她们，冷硬道，“我一人逛逛，不许跟着我。”说完绕过她们，抬腿朝旋折楼梯走去。

云崎他们不似她进来那般麻烦，略有些羞涩地叫了个妓女引路便消失在了视线中，随后便出现了方才那一幕。进门时，她隐约看到了一角青白色衣尾扫过二楼的阶梯，而云崎今日穿的正是这个颜色。

想要避开朱砂，偷偷来好玩的地方逍遥，那是绝不容许的！

她诡异地笑了一下。

“借过，借过！”她正疾步朝二楼走去，不料身后冲来一个人，眼锋一凝，刚想躲闪，却碍于楼梯狭窄不便施展功夫，她只能稍稍倾斜了一些，却还是被一股极猛的力道撞到了肩。

与她肩相撞的，却是那人的腰部。

想到自己的身高，她黯然神伤了一会，不过很快被男人不见停顿的步伐气得眉头直皱，冲他大喊道，“喂，你撞了人没点反应么？”

少年走了两步，眼看就要消失在阶梯转角，忽然又停了下来，侧过头，在看到她时眼中有丝惊讶，“是你？”

“我不认识你。”她觉得这人似曾相识，看那五官，隐约像只笑面狐狸。

他笑着摇摇头，“那可真是遗憾，不过我记得你，你的面具很特别。”

朱砂下意识摸上自己的面具，脸色顿时变得僵硬，像是被戳中了逆鳞。

少年识趣地不再说话。

会戴面具遮掩容貌的，除了相貌太过俊美的人，就只剩用来掩饰身份和面貌丑陋的人。第一种，看她的反应，立即排除；第二种，她的面具只有半张，起不到掩饰的作用，且这银面具制作精良，表面浮了层闪着金点的流彩，太过显眼，所以也可排除，而剩下的，就只有最后一种了……

少年不无惋惜的看着她。

这孩子武功似乎很好，偏偏这长相……

朱砂被他无意的一句话拂了兴致，加之急于找到云崎他们的去处，便不再与他过多纠缠，直直地走上二楼的长廊，但心中仍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等等，你一个小姑娘来勾栏妓院做什么？”少年在身后急急喊道。

她换了男装，他却知道她是女子，想必他们曾经见过，她来上京时日短，对这人又隐约存有印象，却确实不能清楚地辨认出他是何人。于是侧过脸，淡淡道，“你不是很急吗？怎么跟我这儿磨蹭起来了？”

少年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怪叫一声，一掀衣摆，大步朝楼上奔去，也不忘补充一句，“小姑娘，快点回家，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他运了轻功，脚程极快，人影变得模糊，声音也逐渐减弱直至消失。

真是个奇怪的人。她暗暗疑惑，脚步却没停，从一间间雅间疾走而过，凝神细听着从里传来的每一丝声音，寻找着师兄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