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更深的夜，眺望秋的凄切……谁，在更远的梦，抚摸生的伤痕……”

一袭红衣，迎风鼓舞，白发胜雪，飘然未止。狭长的眉梢挑起，深眸如画，注满千年古潭之水般，深而寂静。

手抚作琴弦，骨节分明，斑斑猩红点做指尖。透着灵性的双唇，微微张合，绝世之歌，莹然而脱口。月色的映衬下，更显得超凡脱俗，如诗如画却更甚过一切。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拭刀少年，百步一遍一遍的擦拭着短短的匕首。眼底透漏的尽是兴奋。

侧耳倾听着琴声，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又杀了几个？”琴声骤停。

寂静的表情无一丝波澜,在洁净无暇的面庞。

语气就像在问，你今天吃了几个馒头。因唱了许久的歌，嗓子变得干而发哑。

鼓舞的红衣渐渐平息。

拭刀少年将匕首插入刀鞘，抬起一张干净无比，甚至可以用可爱来形容的脸。

若不是那个人的问话，让人怎也无法将这个少年与“杀”字接连起来。

少年收回眼底的兴奋：“三百一十七个，均是一刀封喉。”脸上挂着点得意的神采，转念想了想，又觉得不够，补了一句，“用的是昨天您教我的招式，师父。”

看着眼前一袭红衣如血的师父，崇拜的眼神中又带着哀怜。

师父，你还是忘不掉过去么？

会许自己这一世都不会忘记那日，师父为了自己，怒斩三千天兵，天地昏黑一片。怜悯之心如师父，鲜红的血在他雪白的衣衫绽开片片红花，却不皱一丝眉头。

那一刻，似乎懂了，什么叫“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千尘子沉默良久，起身缓步走向少年，目光寂静深沉。

他把手放在少年的发间：“步影，该十七了。”

“师父……”

“步影，跟着师父可曾后悔？”

步影心里咯噔了一下：“师父这是要赶步影走吗？”

看着步影瞬间低沉的眼眸，千尘子靠近步影，修长白暂的手指轻抚少年的发梢：“步影，你怎么总像个孩子般，可让为师如何是好？”

步影猛地抬头退后一步，直视千尘子的眼睛，委屈的撇了撇嘴：“师父，您答应过步影的，你忘了……”

“什么……？”

“师父答应过步影，等步影到魔宫满十八岁，便赐予我姓。如今，就只差一年了，师父当真是不要步影了吗？还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面对千尘子依旧无一丝表情的脸，步影轻轻垂下头，及时早已习惯。

“还是什么？”千尘子把手缓缓伸向步影，带着淡淡地疼惜。

“还是师父也要像母亲一样要把步影丢掉！”

“啪！”

步影僵硬的把脸转正，惊愕的看着千尘子。

脸上还微微作疼，步影双臂僵直的垂在两侧，始终不愿抬手去抚面部传来的阵痛。

直到看到千尘子轻轻握了握微微泛白的手，才恍然觉悟。

果真是师父呵！

“师父，步影不是十七，是三百一十七了。”步影朝着千尘子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仿若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步影……”千尘子欲言又止。

“师父，步影也想去看看外面了，不是吗？”步影眨巴着一双干净无杂的大眼，一如既往可爱无邪的表情。

千尘子不再言语，步影感到脖间一阵冰凉。

不知何时，千尘子已将一件坠物挂在了颈上。

“师父，这是什么？”步影迷惑的问。

“就当是你娘留给你的。”千尘子淡淡开口。

“就当我娘？”步影看着那块似玉又好像残片的东西，“师父，它叫什么？”

“那，步影想将它唤作什么呢？”千尘子反问。

步影认真地盯着手中的东西看了许久：“师父，唤它‘璨羽’可好？”千尘子怔然，缓缓开口：“听步影的便是。”

步影欢喜的点了点头，有意犹未尽，只是呆呆的望着千尘子。不知这一走，何时还能回来再见到师父。

想到这里，步影的眸子黯淡了许多。

“步影，过来跪下。”千尘子低沉干涩的声音响起。

步影愣然，脑子里随即一大串问号。什么情况这是？！莫非……

步影欣喜、惊诧，而又犹豫的看向千尘子。

千尘子轻轻点首。

“师父……”步影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依是呈呆愣状。

“步影，可准备好了？”步影这才反应过来，忙到千尘子面前，单膝跪下。

“师父，我……”

“可还有话要说？”

“不，没有，我准备好了，师父。”

一瞬间，原本已平息的红衣再度鼓舞，吹动起瀑布般的白发在风中凌乱地纷飞。

手心朝上，划过一道淡淡的白色光芒。

步影跪在阶前，双手交叉握拳放于眉心之处，。

只听千尘子轻轻念道：“吾，以千尘子之名，月之光辉……赐予爱徒暮彩步影千尘之姓……千尘步影将终世孝我师门……听命于师……如有违者，必，逐出师门……堕，万劫不复之地。”那声音近而飘渺，好像挥一挥手便能将它全部捏在手里，又全部失掉一般。心不由得紧了一分。

步影认真的听着，一字一句，千尘子的每句话他都要刻在心上。

“步影，起来吧。”千尘子淡淡的开口。

淡淡的白色光辉已完全没入步影的眉心，化作一朵小小的白莲，又消逝不见。

“是，师父，那步影……走了。”步影小心的说道。

“步影。”

“什么？师父？”

“万事小心。”

步影笑着点了下头，露出那张天真无邪的脸，翻身离开。

千尘子望向步影离开的方向。

月色下，千尘子的目光深沉而悠远，带着些许的无奈还有心疼。

树梢边的一片绿叶轻轻飘落，在半空做了许多个旋转，最后轻轻沾襟在千尘子的衣边，迟迟不肯落下。

千尘子轻轻拾起衣边的绿叶：“与你也算是有缘，不如渡你轮回一世吧。”

说罢，绿叶乘风不知飘往了何方，那分明是千尘步影离开的方向。

千尘子终是叹了口气，踱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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