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上雪41
楚离扣笑道:“家主哥哥哪里的话,还当我是总向你要东西的小子不成?”
楚离格很有深意的笑了笑道:“在我面前离扣在大也不过是个小子,想要什么直接讲便可,憋出毛病来可就不好了。”
楚离扣没按捺住:“没见着随在哥哥身边的小丫头……”
楚离格道:“她去了药圃……你打听她作甚?”
楚离扣赶紧打着哈哈道:“没什么,随便问问,刚刚与众人游访到此,来拜拜家主哥哥。”
楚离格客套道:“你有心了。”
话刚落地,安顿好江宛心的白幽拨开层层的众人,向楚离格行礼道:“主人,白幽来迟。”
楚离格笑道:“哪里,地上凉,快快起来。”
楚离扣有些不甘的看了白幽一眼道:“既是哥哥有事,离扣便不打扰了。”
楚离格淡淡的“恩”了声,用余光将他送出屋,忽一把抓上白幽的胳膊,支起近乎瘫软的身子道:“这药……是下了多少?”
白幽有力的手臂接住他倾下的身子道:“主人这身子是受不起药力的,即使只放了一点儿,对主人的作用也是极强的。”
楚离格道:“死不治……还有什么?”
白幽道:“主人不可得病,得病也是死不治,药石无用。”
楚离格苦笑几声道:“真是个害人害己的咒法。”
白幽俯身上前,在他耳边道:“主人当心江宛心。”
楚离格歪回美人靠上,舒口气道:“本来是那般好的姑娘……是我害了她……”
第二日,楚离扣因火烧药圃被赶出离合园,没几日便郁郁而终。那日的事说巧也不巧,楚离扣将将命手底下的人摆好柴草,取出火匣子还未点起火,楚离格便背着个药筐打那儿经过,好巧不巧正瞧着了正奋力点火的楚离扣,顿时震怒,挥了挥藏青的袍袖,让人将其绑了。
然而在被绑之时,楚离扣并未反抗,反而仰天大笑道:“楚离格、楚离格,天不助我灭你,定是要亲自灭你,你犯的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总是逃不过的!!!红纱帐里芙蓉香,十八大姐两岁郎,甜言蜜语交织后,一枝梨花压海棠!!!哈哈哈哈哈……”
楚离格对此并未生气,亦或者是气到极至不能再显示出更生气,只以一张冰块脸静静的道了句:“楚离扣,私毁离合园药圃,触犯楚家家规,将其赶出离合园,不得再回楚家!带下去……”
一个月后,江宛心身子大有不适,楚离格为她诊脉,将将搭上手指,本是不将喜怒形于面上的人如今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甚至有些恼火的推开她的手道:“我以为,那日的事只是离扣的错……宛儿,离合园早晚是你的,为何还要做这种事!!!”
因着从未见过楚离格生气的模样,江宛心很不适应,惊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这般震怒!”
楚离格竟有些颤抖,闭了闭眼平静了会儿,强压着怒火道:“你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孩子是谁的?”
江宛心一愣,脉脉含羞低下头绞着帕子:“还能是谁的?!”
楚离格斜眼道:“你不会是想说……孩子是我的……”
江宛心继续脉脉道:“难道不是么!”
楚离格忽然不生气了,只是似是有些伤心道:“宛儿,你怎变成这般?何时变成的这般?”
江宛心也伤心道:“我变成哪般?将我糟蹋你还想我变成哪般?离哥哥,你又是何时不再信我?何时变得没良心?”
楚离格道:“我再问你一遍,孩子是谁的?”
江宛心还是一口咬定:“你的……”
看着她如当年拍胸脯要保护他一般的神情,楚离格一腔怒火被灭的连渣儿也不剩,只得静了片刻后摆手道:“罢了,白幽,去查一下……”
白幽本是为楚离格命所从的,这次听了主人的命令后并未动,却与江宛心道:“宛心姑娘不该骗主人的,还是早早的讲了好,免得惹主人生气伤身。”
江宛心咬了咬朱红的唇,好容易挤出来句:“白幽姐姐也不信我么?怎知我是在骗离哥哥!!!”
白幽叹气道:“主人受死不治之罪,不可能有孩子,宛心姑娘那日不是也见着主人肩上的符咒了么,怎还会将这样的话?”
江宛心与楚离扣皆是不晓得这些的,便问道:“什么是死不治?”
白幽道:“见死不救,身死不治……主人……不可能娶妻生子,才能解了封印将白幽放出。”
江宛心隐忍已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为何……为何不能娶妻生子……我……我只是想嫁给离哥哥的……”
楚离格拾起袖子为她拭着泪道:“我不过暂且能称得上是行尸走肉般活着的人,何必为我这种人白白糟践了自己……宛儿,讲吧,是谁的?”
江宛心答非所问道:“离哥哥难道不喜欢过我么?”
楚离格道:“我一直都将你当做妹妹,哪有哥哥不喜欢妹妹的?”
江宛心将要讲什么,一男子闯了进来,被白幽拦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着千千万万犯了错误的小男生都会讲的心声:“请家主饶了宛心,是离韵定力不足,家主要怪,便怪离韵吧。”
楚离格拨开白幽的剑,单手拉起他道:“你可是真心喜欢她?”
男子可劲儿的点了点头,楚离格道:“那我将她许给你,你可能好好待她一世?”
男子又可劲儿的点了点头,楚离格又走到江宛心面前道:“你既能选他,应是有些感觉的,我将你许与他可好?”
江宛心一愣,望了一眼楚离格毫无表情甚至有些绝情的俊脸,又忘了一眼正期期待待的望向这边的楚离韵,赧然而死心的点了点头,楚离格微微弯起嘴角道:“好,离合园许久没热闹热闹了,宛儿,我将给你最好的嫁妆,也是我毕生的心血,你可要好好守住它。”
江宛心眼中迷离了起来,又渐渐清晰起来,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将心里的千言万语汇成了三个字:“离哥哥……”
楚离格笑道道:“都是要出嫁的人,莫要再在人前落泪,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与楚离韵离开房间,白幽收起剑,走到江宛心身边道:“其实主人并不像他看起来那般健壮,上次的迷药让他整整睡了三日。”
江宛心惊道:“怎会?我怕他察觉,仅仅放了一点儿,怕是连只耗子都迷不倒的……我本以为他上次是装成的那般!!!”
白幽赤红的眸中带了一丝祈求道:“主人受了死不治,早已不是原先的身子骨儿,宛心姑娘若是还想他多活几年,便消停会儿吧。”
江宛心呆呆的目送她出了门,又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江宛心的大婚是在半月之后,那一日,楚离格将离合园家主之位传与江宛心,三日回门见过之后,当夜便与白幽收拾东西,在梅园加了结界,离开住了二十多年的离合园。
之后的日子,楚离格与白幽在七国浪迹行医,救了不少在战乱中流离的百姓,被誉为济世保生。白幽将此事讲与他时,他停了捣药的手,微微一愣,转而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个要下地狱的人,怎担得起这种称谓?!”
十二年后,赵国边境的小城中爆发了瘟疫,朝廷却因战事连连对此不管不问。楚离格听闻后不顾白幽的劝阻,连夜赶到那儿,半月间不眠不休,活了一城人的性命,虽没染上瘟疫,却因劳累过度在最后一个病人痊愈后晕倒在离开小城的路上……
因是在郊外,又值深秋,白幽一土生土长的梅树,并不知晓在这种情况下该做些什么,只得让楚离格在冰凉凉的地上躺了半日,静静的待他醒来握上她的手,对她艰难一笑道了声“无事”,才扶他上马离开。
令白幽没有料到的是,楚离格会就此染上伤寒,当天夜里便发起高烧,寒战不止、药石无用,没几日便病入膏肓,还因此被客栈小二赶了客栈。幸得白幽在城外寻了个简陋的山洞,尚且能挡住外面潇潇的秋雨。
那一夜,楚离格恶寒至极,白幽将所有能盖得的东西都盖在他身上,又点了好几堆火,却仍是解不了他的寒战,只能焦心无措的坐在他身边抹眼泪。楚离格昏迷了好些日子,听到白幽的哭声却是清醒了些,从重重衣被中伸出一只手抹去她的泪道:“没关系的,将那些火熄了吧……你不能过多的近火……”
白幽紧紧握着他的手道:“主人怎到了此时还在想着白幽,若是主人能将一分半分的心思放到自己身上,也是可以让白幽多服侍您几年的!”
楚离格轻轻反握着她的手道:“我是大夫,怎能见死不救?!我还是……放心不下你,白幽,我死以后,便将我留在这儿,你莫要随我去地府,要回离格梅园,替我好好守着梅园,若要让它荒了,你晓得……它对我有多重要的。”
白幽挤出一个微笑道:“白幽会守着梅园,等着主人回来!”
楚离格哆哆嗦嗦的笑了笑,在衣被里握了握从不离身的白石,闭上眼,轻声道:“墙有茨,不可扫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墙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详也。所可详也,言之长也。墙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读也。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他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杳不可闻,胳膊随之落出衣被,手上一松,白石滑到地上,砸出几声响……
白幽握起他的手抵在眉间哭道:“沧海桑田,白幽在梅园等主人回来……”
第二日,白幽摆好楚离格,跪在地上,在洞口拜了三拜,设了个禁制,回了梅园。不多时,一个黑衣银面的男子进了山洞,我见着衣裳也有些面熟,回忆了会儿,猛然想起他便是那日救我的谪渊阁阁主,只是没想到,那时他当时竟是那般小的身量。
小身量的阁主走入洞中,抄起手道:“如此好的医术,如此好的人儿,可惜了……情为何物,苍生何辜,自此,你不再是楚离格,来做这谪渊阁的堂主苍古如何?”
我觉着那时的阁主比此时的亲切,想是因着还未发生闽秋姐姐他们口中的那件恐怖的事,又是将将创建谪渊阁,年少轻狂,性子上与全聚德相似些,才会让我有这种幻觉。
再看那楚离格,苍白的脸上竟有了血色,闻言道了声“好”,随之又竟坐起身,捡起白石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山洞,去了当时的谪渊阁。在那里,我见着当时的无正堂主与闽秋姐姐,容貌与现在没什么差别,只是身影显得孤寂了些,没现在这般的活泼。不久之后,阁主带来一个白发银眸,裹着白色锦被的孩子,与埋首练剑算账喝小酒的各位堂主道:“这孩子犯下非人,我不忍,便将他带回来做堂主,谁来为他起个名?”
苍古提着酒壶小饮了一口,把玩着从不离手的白石,看着阁主身边饭团似地孩子道:“玲珑细致、晶莹胜雪,乃天地之造化,便唤名……雪岩吧。”
白发银眸的孩子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竟抛开恐惧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臂抱住他。苍古捡起滑落在地的被子裹住他一丝不挂的身子,露出自到谪渊阁以来从未有过的微笑道:“没想到,竟是个男孩子……既是男孩子便可做兄弟……终于见到你了……”
不远处似是传来落叶之声,全聚德拉起我的手道:“结束了,原是这般。”
我尚未回过神儿,只条件反射道:“是哪般?”
全聚德一如既往的解释道:“荼靡境在此时崩塌……雪岩堂主的前世竟是郑婉……他是故意犯下的非人之罪,为的便是与他同坠地狱……”
我看着周围的景色变作全聚德院中水房的模样,晓得刚刚的不过是个三十多年前的一场旧梦,轻叹口气道:“至少,他们现在可以在一起。”
全聚德在香炉中倒了些水道:“我们回去。”说着扔下香炉拉我回屋。
回房间的时候大夫早已醉倒在雪岩公公身旁,全聚德上前将他摆好,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与我道:“再这样下去,雪岩公公怕是久不了。”
我急道:“为何?”
他遥遥的望着雪岩公公道:“他不能示人,性命由其他三位堂主转与,流转性命需要灵力,而他们身上的灵力已是所剩无几……”
我插话道:“你晓得如何能见着阁主么?他既能将他们起死回生,这次也是能救他们的!”
全聚德:“……”
他不说话,说明这事连他也是没什么办法的,我很失望,绞着汗巾子道:“差些忘了,阁主已经十几年未归谪渊阁,十几年未在意他们,我虽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能让他放弃这么一大家子人在外流浪,这样不负责任的人,怎能成了阁主……”我想了想,觉着自己讲的绝对了些,又补了句:“全聚德,你说我们告诉他这里的事,他会回来么?”
全聚德:“……”
我道:“难道阁主对此真的不管不问么?”
“自那日起他再未问过,更未管过。”大夫扶着额角坐起身,体贴而自然的为身边酣睡依旧的雪岩公公掖了掖被角,又道:“你讲的很对,他是很不负责任的人……只是,他给了我们这二十年的性命,足以……”
我很清楚,他所知足的,不是这二十年的性命,而是重新见着了郑婉,那个现在他身边不忍让他独下地狱的女子与之相守二十年。
他并不胜酒力,坐在床边缓了好会儿,与全聚德道:“你刚刚说,雪岩还有多久?”
全聚德如实回道:“大概一个月……”
我想起那日雪岩公公的话,便与大夫道:“雪岩堂主想看桃花,极红的桃花,你这般喜欢他,可否满足他的心愿。”
大夫一阵恍惚,手臂却自然地摆了摆,与全聚德道:“去与我备车!”
我不明所以,刚想问几句,却被全聚德拉去备车……
全聚德伤病将愈,本不该这般操劳,但他却坚持要一路陪同,为不引起外界的注意,大夫与雪岩公公没带别的丫头小厮,只带了我做幌子,四人以家有重病之人为由,快马加鞭的向离合园奔去。
没昼没夜的狂奔了三日多,第四日中午时分,我们到了传闻中的神医之家——离合楚家。抱着对荼靡境中离合园现实模样的无限向往,未等全聚德摆好小梯子,我便提着裙子勇敢的跳下马车,向肃穆的大院望去。与荼靡境中一般,高高的门庭上挂着“离合园”三个小篆的大字,三十多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离合园几经易主,唯一不变的,只有这几个字。
不多时,大夫抱着被一极大的黑色斗篷包得严严实实的雪岩公公下了马车,全聚德上前与门口的小厮到了几句什么,门口的小厮做了个“请”的手势,带我们进了离合园,安排在一处不大的客房,给了我们一个小小的木牌道:“来离合园求医的太多,各位先在此住下等几日,这是各位的牌号,轮到时我们自会派人来请您过去。”
大夫故意发放下长长的刘海挡住面容,没怎出声,只微微点了点头,待小厮走后,与我们道:“我们去梅园。”
全聚德推了推我道:“小的怕一会儿回来人,还是留下来的好,让这丫头随堂主……”
大夫似是很急,没等他客气完便道:“好,你随我来。”
我快步赶上去,真心的不理解为何他抱着雪岩公公还能健步如飞走的这般的快。
毕竟是这里原本的主人,对这园子不是一般的熟稔,没走多远,我们便到了离合梅园。大夫这才放开抱了一路的雪岩公公,让他靠在我身上,自个儿翻墙进了园子,从里面打开门,如当年搀着郑婉般扶着雪岩公公与我一同走了进去。
三十多年过去,血梅又粗壮了不少,在荼靡境时无论怎样的场景都像是看一幅幅会动的画,中间动不动会给你来个间隔,对梅园没太多感觉,真正身临其境时,才觉着正值花期的这儿竟是那般如梦如幻。
大夫摘下雪岩公公斗篷上的帽子,露出他苍白的小脸,如雪的眸,如雪的发,如孩童般牵着大夫的食指。大夫俯身,轻声问道:“雪岩你看,好看么?”
雪岩公公路上没怎么出声,此时看起来却是很开心,没攥着大夫手指的胳膊举起袖子接着飞落的赤红梅瓣道:“极红的桃花,跟梦里一样……哥哥,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只有这些桃花,极红极红,也像这般飘着,你竟将它找到了……”
大夫宠溺而难得温柔的放轻声道:“这不是桃花,是梅花,与雪岩院子里不同的梅花,唤名血梅,是我犯下死不治时变红的梅……”
雪岩公公很认真的想了想道:“死不治……不是要下地狱的么?那时哥哥不害怕吗?”
大夫保持着他的宠溺道:“怕过,只是有人跟我讲‘地狱广阔,何等寂寞’,不忍留我一人在那儿,我觉着与她一起,即使是地狱也没什么可怖的。”
雪岩公公紧张道:“若是要去地狱,雪岩也会陪着哥哥的。”
大夫顺了顺他被风吹乱的发道:“多少年,你这性情还是那般……说话的那人便是你呀!”
雪岩公公惊喜道:“真的么?”又有些迷茫道:“雪岩怎不记得……”
大夫确定以及肯定的点了点头,雪岩公公扑到他身上道:“真好,雪岩可以跟哥哥一起……”
他还未表达完,梦幻般飘落的血梅骤然间凌乱的飞舞起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擅入梅园者死,纳命来!”
我被狂风吹倒在地,滚了几遭,重重的撞到一棵梅树上。大夫揽着雪岩公公转了几圈,避开剑锋靠在梅树上向空中喊道:“白幽……”
狂风瞬间停了下来,不远处一女子提着剑定定的立在树下,红衣红眸,血梅般妖孽。
许久,愣住女子的泪落入脚下的泥土,将剑插入大地,向着大夫跪身道:“沧海桑田,白幽等着主人回来的这一日,没想到……没想到真的让白幽等着了……”
雪岩公公迈着极欢快的步子跑到她身边,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眸子,又摸了摸她的发,回身与大夫嬉笑道:“苍古你看,极红极红的,跟雪岩很不一样,跟苍古的也很不一样。”
大夫走上前,拉起一脸疑惑的白幽道:“他是婉儿的转世……”
白幽惊道:“郑姑娘竟为您犯下非人之罪!”
大夫道:“亦或者说,正是她犯下了非人之罪,为我挡去些许罪孽,才使我有机缘巧合遇上阁主进这谪渊阁。”
白幽又惊道:“难道主人便是谪渊阁的堂主苍古!”
大夫道:“正是。”
白幽抹了把泪笑道:“白幽早便应想到的,这世上除了主人,谁还会拥有谪渊阁苍古堂主那般起死回生的高超医术……”说着,又跪身道:“主人归来,血梅盛迎!”随着她的话,满园的血梅齐齐盛放,一时红雨纷飞,落红满地,美得不似人间。白幽抬起头,郑正道:“白幽将跟随主人,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忍着疼扶着梅树爬起身,我望着那边久别重逢的众人,深深地觉得谪渊阁怕是要再添个红衣红发红眸的女丁……
毕竟离合梅园不是人人能进的地方,我极把握机会的靠在梅树上欣赏了会儿难得一见的血梅齐放,一瘸一拐的在梅园闲逛。许是真的容易被梅花魇住,将要走到园门时,我才发现一中年妇女在家人的搀扶下站在门口处,望着里边花雨与一众人发呆。
很不幸的是,几乎在同时,中年妇女身边的人也发现了我,不由分说的将我拉出梅园绑起来,我其实很不想打扰园中叙旧情的众人,但脖子上的阴寒让我不得不喊出声:“堂主……这边,救命啊~~”
院中的人似是未留意到我,仍是在叙旧,我挣扎着扭了几次,绳子未挣开,脖子上却是一阵生疼,有东西流了下来。中年妇女似是也没留意到我这边,张了几次口,向前几步,跨入园子。
白幽终于注意到我们这边,拔出剑,却迟迟未动,只是将那繁华的梅花雨弄得小了许多。雪岩公公向大夫身后躲了躲,大夫拿披风将他裹了,揽在身旁。中年妇女又张了几次口,终于喊了出来:“离哥哥,白幽姐姐……”
大夫将雪岩公公交给白幽,向前几步道:“在下谪渊阁堂主苍古,家主怕是认错人了……”他目光拐了个弯儿,绕过中年妇女,最终落在我身上,又道:“不知苍古与家主有何深仇大恨,家主将将见面便伤了我的丫头?”
中年妇女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只道:“离哥哥,你还活着?你看,宛儿将这离合园好好守着,好好地给你守着,你终于肯回来看看宛儿了……宛儿还以为……还以为这辈子在也见不着离哥哥你……”
大夫不听她的一往情深,又上前几步道:“家主可否先放了在下的丫头……”
中年妇女道:“离哥哥如今竟在意起一个丫头,当年你走的那般干脆,可曾想过宛儿的感受,宛儿二十三岁开始守寡的日子里,离哥哥又曾想过该是怎般度过?”
其实从楚离格离开离合园的那日起,他便再未打听过关于离合园的任何事,并不晓得他当年将江宛心许与的人极短命,成亲不过数年便早早的去了,江宛心一个寡妇,独自将几个孩子拉扯大,还要打理离合园,的确是很不容易……
但她再不容易,也不能将拿我当撒气的靶子呀!!!
我脖子上又传来一阵生疼,大夫赶紧又上前走了几步道:“别动她,你想怎样?!”
中年妇女沙哑的声音传来:“离哥哥,你既是走了,为何还要回来,为何还要来见白幽姐姐!!!当年的人里,只剩下白幽姐姐,连这离合园的守护神都不肯留在离合园,这个破园子,宛儿还守个什么劲儿!”
大夫沉沉道:“为了那些像你父亲那样的江湖人,宛儿,你来自江湖,应该晓得那时怎样的生活,若是你不愿守这离合园,楚家乃是行医之家,倒是没什么,但离合园中庇佑的江湖人将被朝廷通缉追杀,你……想看到那一幕么?”
中年妇女江宛心微微一愣,道:“可是离哥哥,你回来,便是个错,平静许久的楚家,不能毁在你的手中……来人,动手!”
她话音刚落,身边人未动,众人身后便传来一阵杀气,我觉的身后的人软下来,倒在地上,忽然想起白梅血染的那一日,楚离格讲过:“血梅,是有毒的……”只是不知,这毒有没有选择性什么的……
事实证明,我此番是多虑了,干掉我身后人的并不是白幽,而是本应在客房看门的全聚德,而在我考虑范围内的白幽却像是见着什么极可怖的物什,竟全身颤抖着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全聚德不理会白幽的异样,只接住倾倒的我,抽出汗巾子缠上我的脖子道:“对不起,又让你受伤了……”
我有些发晕,却大度道:“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他解着我绳子的手一停,揽着我转身避开劈过来的一把刀,拔出刚刚侥幸插入我身后人的那把刀,划开我的绳子,笨拙的挡下另一把刀。即使看起来有些柔弱,全聚德仍是个男人,既是男人,哪怕是不会什么招什么式,不能对付什么大内高手,却也是可以与楚家的这些普通家丁过上几招的,既是能过上几招也应是能杀出一条血路。
没多时,跪在一旁颤抖的白幽也加入这场本属于全聚德一人的单挑,洋洋洒洒的剑花加上全聚德拙劣的砍刀法,几个家丁有些吃不消,退到一旁。白幽与全聚德趁机将我们仨护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盯着在外围比划的家丁。大夫从他们身后走出道:“宛儿这是……真的要杀我灭口?你什么时候变成这般?”
江宛心冷笑道:“什么时候,在你将我许给他人的时候!”
大夫道:“我只是想让雪岩见见这血梅,不想争什么,离合园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况且,楚离格已经死了!”
江宛心转眼望了望从旁附和点头的白幽,惊道:“什么?!”
大夫道:“二十年前楚离格在救了赵国渠城之后感染伤寒,因死不治之罪不得救而死,现在你所见到的,是谪渊阁的堂主苍古。”
江宛心似是真的将将知晓这件事,眼中写满忧伤道:“离哥哥他……真的已经……你是他的什么人?为何会与他一般模样?”
大夫摇头道:“已经不重要了,我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白幽,你可愿受离根之苦,与我一同回谪渊阁?”
白幽以剑低地,跪身俯首道:“区区修行又何妨?白幽追随主人,万死不辞!”
全聚德解围般扔了刀道:“白幽姑娘且留一夜,明日再走不迟。”
白幽闻言狠狠的打了个哆嗦,胆战心惊的点了点头……
在白幽的掩护下,我们顺利的逃出了离合园,走过江宛心身旁时,大夫步子一顿,轻声道:“宛儿,我将毕生的心血交到你手上,你可要好好守住它。”
江宛心身子一僵,喊住家丁,让我们毫无阻碍的离开了离合园。第二日,离合梅园梅花尽落,血梅尽枯,晚些时候燃起一场扑不灭的大火,将梅园的秘密燃了个干干净净。
半个月后,谪渊阁在赵国的眼线传来消息,离合楚家家主逝世,临终前将家主之位传与最小也是最聪慧的儿子,却未留下楚家秘术,只留了一句不知与谁讲的话:好好守住离合园……离哥哥,宛儿这辈子,是否真的……对得起您的嘱托……。
自此,楚家秘术失传……虽然如此,因着楚家人世世代代的积攒努力,这些丝毫没有影响楚家神医之家的地位,更未影响到,它对落魄江湖人的庇佑……
那时的我们为雪岩公公的不省人事急得焦头烂额,并未太在意,只有修得人身不再为真身所束白幽略略恍惚一下,端着茶盏看了看衣不解带的守在雪岩公公身边那个曾经的骄子般的传奇楚家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