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柴小妖发着高烧，人也说起了糊话，只是声音很低，谁也听不清，却偶尔有几个破碎的字“负心……孩子……”她咬的很清楚，却很快的就被寒风吹散了。

一个月后，马车驶到了百丈寺，这一路上，她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高烧反反复复，人也瘦成了皮包骨，巴掌大的脸，越发衬得那双乌黑的大眼夺目惊心，嵌在脸上，好像两块墨玉，有点渗人。

寺里的方丈，如今正是蹁跹的姨丈，这一点，来之前，她也是不知道的。

蹁跹使了些银子，上下打点了一番，又从山下请了一老一少两个仆人伺候她，见一切妥当，才放心的离开了。

这一老一少，一个唤作朱大娘，一个唤作小蛾子。

新得了银子，自然对伺候柴小妖特别上心，有好几次，眼见柴小妖就要断了气，挺不过去了，都是小蛾子往她嘴里吹气，朱大娘跑前跑后端药送汤的伺候，这才活了下来。

直撑到柴小妖恢复了神智，慢慢的能下床了，蹁跹使出去的那些银子，也被众人花去了七七八八，于是，两个仆人也开始不再上心伺候，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连寺里的小和尚，每次游方化缘回来，也要到方丈屋子里说上好一会的话，无非是劝着把她赶走。

方丈法号希运，身长七尺，相貌古怪，额头中间有个硕大的肉球，每每听到和尚们的劝诫，也只是摇摇头，念一句：即佛即心。

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有佛的慈悲心，或者说，又有哪个佛，能与众生平等呢？

整日整夜的木鱼声，并不能消减她心中的半分仇恨。

她要离开，她要报仇！

柴小妖的活动范围很小，小蛾子和朱大娘除了照顾她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看管她，只要她在百丈寺，呆到小年夜的时候，蹁跹还会送银子来。

这一日，午后，秋风寥寥，扫着院里几片枯叶。

“也不知道那姑娘说的是真是假，看这个夫人病病殃殃的，许是被人赶出来的，说不定主家早就给忘了，咱们这么伺候着，真能落下好处来？”

朱大娘坐在门口的石台子上，手上把摘好的几根青菜，撂在面前的竹篾子里。

一旁，墙根底下支着一个小灶台，上面紫砂壶嘴的药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小蛾子拿火钳子拢了拢锅底下的木柴，被烟熏的有些黑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满，“能落下什么好处？主家若想不起她来，咱们就算白伺候一场，主家若是想起她来，咱们这么关过她，她到时岂不是秋后算账？”

“哎吆~”朱大娘手上摘菜的动作一停，抬眸望向小蛾子，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你说的还真是个理儿。”

沉吟，一番思量，“要不咱们这么着，干脆把她放了得了。”

小蛾子拿着蒲扇，把炉火扇的旺了些，一偏头，语向朱大娘，“倒也不必，你没了这差事，去乡间拾粪，一年才几个银？我看那姑娘出手挺大方的，兴许熬到小年夜，还真能送银子来，到时得了银子，我们再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