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相伴美人侧

西元帝国太子殿下七岁生辰过的轰轰烈烈，不但遭遇了先皇登基后的第一次刺杀，而且还在短短的几日之内便将凶手绳之以法。

令人惋惜的是刺杀主使人竟然是连家的那个奇葩小儿子！之前一直看好他的人顿时失望不已。

有人兴叹：果然连家就没有好人了吗？

不知连少保听到会不会汗颜。

但更让人惋惜的是在查处真相时他居然畏罪自杀了！

这一消息一经传出，让那些已经准备好臭鸡蛋烂菜叶的坊间妇人们顿时怨声载道，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令人惋惜了！

不过无论民间怎样的议论纷纷，皇室还是巍然不动，日常照旧。

但小零琦回来后却郁闷了，因为他亲爱的母后身边又多了一个分享她注意力的人了。

那人叫做四白，身材高大，长相原本是好看的，但现在脸上多出了一道由右眉角至下巴的狰狞伤疤，破坏了那人一贯温文尔雅的面相。但即使如此，只凭着他人畜无害的气质也同样招人喜欢。就是因为如此，母后才喜欢他，把他带到身边。

于是太子殿下不爽了，想要找茬了。

“喂！连望！”

四白微笑蹲下与太子平视，语气温柔的像在哄小孩：“太子殿下圣安，不是说了要叫我四白的吗？”

零琦撇撇嘴，别扭的转过头去：“不要！”

原本因死的连望现在的四白好脾气的附和：“好的，我知道殿下有分寸，既然不愿意在人后叫这个名字就算了。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殿下不喜欢叫我四白呢？”

小零琦闻言怒视他：“还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是母后给取的！”

四白明白了，原来是小孩在吃醋。不过真是可爱啊，难怪皇后殿下那样宝贝他，这样的孩子谁都会喜欢的吧？

“殿下这是要出宫？”

零琦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一派小大人的样子说道：“是啊，皇叔说猎场来了几十只银狐，我准备打几只给母后做件披风。”

四白微笑着称赞：“太子殿下很有孝心，值得为人臣子学习。”

零琦没有多说，挥挥小袖子领着一众仆从走了。

四白起身，走到银夜殿内皇后寝宫前站定，继续尽他贴身侍卫的职责。

说实话，连望自己都没有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当他清醒后，被告知连望已畏罪自杀，而自己被皇后收到身边，做了皇宫大内的一位普通带刀侍卫时，他险些涕零而下。

四白摸着左颊上贯穿而下的伤口，忍不住微笑。

这道伤痕是那人亲手造就的，当着他的面，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挥下。血水喷溅至眼瞳中，把他面前的人染成了鲜红。但他舍不得闭眼，就这么傻呵呵的看着她为他擦洗伤口，敷药。他觉得幸福的几乎要昏厥过去。

那人为他包扎好，对着他微笑的如六月清荷：“连望是此次刺杀事件的主使者，已经畏罪自杀，连家并没有受到牵连。你现在叫做四白，是我在西山捡来的乞丐。见你身手不错，又救驾有功，便留在身边做了护卫。你这脸颊上的伤口是救驾时被反贼所伤……你可明白？”

他连连点头，欢喜的不能自己：“明白明白！我一辈子做您的狗！”

就这样，他留在了清妃身边，做了忠实的看门狗，直到死去。

安琪匆匆的跑进殿内，不一会，传他进去。

清妃正在榻上小憩，发丝微乱，衣襟稍敞。

四白走进去，看着香榻前的绣花鞋，目不斜视：“娘娘传唤小人有何事吩咐？”

清妃拢了拢衣襟，对他无奈说道：“不是说了别作此自称吗？就以我自称就行。”

四白低声应答，却不曾将目光移动半分。

清妃下榻，坐于镜前，安琪为她梳发，水晶打来水，为她净面。

清妃稍事洗漱过后才又开口：“连夫人在外殿求见，想与你见上一面。”

四白面色微僵，却还是回答：“四白只是一个小小侍卫，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少保夫人青眼相看？”

清妃微微一叹，对水晶说：“去请连夫人到偏殿。”

水晶应声退下了，清妃带着安琪出门。

“跟我一起来。”

四白拧眉：“娘娘……”

清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脚下也没有再移动。

四白与清妃对视着，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抿着唇苦笑：“是。”

连夫人今年四十有三，是连少保的正妻，诞下连家长子连度与末子连望，二十几年来稳坐正妻之位，可见不是个好打发的人。

清妃也没想来一个打发一个，多浪费时间。一来总得给连家一个交代，也得让连家给她一个交代，二来总是避让也不是个办法，连望的心结迟早要他自己解开。

连夫人在偏殿昂首而立，脸上是一个大家主母应有的矜持端庄。

清妃进殿，受了她一礼，给赐了座。四白始终跟在清妃身后，没有向连夫人投去一眼。

连夫人看了四白，却没有马上与他说话，反而是与清妃闲聊上了。

“听闻娘娘日前遇刺，现今观您气色不错，想必没有受到惊吓，这可是谢天谢地啊！若娘娘有个万一，我连家老小万死难辞其咎啊！”

清妃摆摆手：“夫人严重了。”

连夫人见清妃有意敷衍，也明白此话不妥，便讪讪的不说了。但一直沉默也不是个办法，她今日是来看望儿子的，但儿子却一声不吭，显然也是怨她的。连夫人想到此处，不禁泪湿于睫，赶紧拿出手帕拭泪。但却不能说什么，小儿子是为了整个连家而牺牲了自己的，不但让人毁了容貌，而且还被迫成了宦官，整日囚禁于仇人身边，这孩子是受了大委屈的。

四白在连夫人泪眼汪汪的注视下也感到不自在，不禁拧起了眉毛。

清妃见火候差不多了，就带着安琪出去了，给他们母子俩留下独处的空间。

直至清妃走的没影了，连夫人才扑到小儿子身上，哭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四白扶着母亲坐下，纳闷：他又不是死了或遭人虐待，值得哭的这么伤心吗？

连夫人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死命的拽着儿子的袖子：“儿啊！我的儿啊！你这么这么命苦啊？是我连家一家对不起你啊！儿啊！你受苦啦！为娘的去求你爹，把你弄出宫吧！这刑罚太狠了！我儿怎可受到此种刑罚啊？她是不想给我连家留后啊！”

四白听得莫名其妙：“娘？你说什么呢？”

连夫人擦擦眼泪，呜咽着说：“儿啊，你的容貌毁了，娘虽然心疼，却不会怨恨，可他甚至给你施了腐刑！我儿呀！他这是要我连家绝后啊！”

四白无语，拍拍他娘的背无奈的说：“娘，你在说什么啊？”他什么时候被人施以腐刑了？

连夫人激动异常：“望儿啊！你是不知道啊，你大哥他，他，他被人下了药，不能人道了！而现在我连家却还没有长孙，原本是望你有朝一日可以出宫为我连家延续香火。可是，可是那炎王，炎王他……儿啊，你可叫我怎么活啊！？”

四白是真的不知如何开口了：“那个，娘……大哥他……”

“你大哥是被人暗地里下了药的。那日他出门办事，竟接连三日未归，我们派人找了，最后在勾栏的暗巷里找到了他。但他全身有伤，大夫一看，说是皮外伤不要紧，但是被喂了药，从此不能人道了！”

四白听着暗暗心惊，他大哥虽然平日爱好风花雪月，却从来不愿去那等肮脏地方。他娘说的对，大哥的确是被人暗害的。而那个害他的人，他心里也是有数的。而他受腐刑怕是也是那人传出的。

基于和小零琦同样的心情，所谓的嫉妒。

同样，爹娘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今日才让娘亲来。

可是，现在的他是哪里也不会去的。

四白跪在连夫人面前，仰着脸，双手抓着她的手，低声说：“娘，我现在是四白，连望已经死了，我不会回去的。而且就算我回去也没有用了，所以娘，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娘了。无论她是好是坏，但却从来没伤害过他，甚至，还要在“这种”情况下带他回家。

他感动，愧疚，但却不会心软。

“望儿！你在说什么？！”

连望仰着头对他的母亲微笑：“娘，孩儿不孝，不能为您养老尽终。但儿子喜欢待在皇宫，想要留在皇后身边。”

连夫人尖叫：“你疯了！她可是……”

四白继续微笑：“娘，是孩儿自愿的。脸上的伤是孩儿自己划破的，腐刑也是孩儿自己愿意受的（虽然并没有受刑）。所以，娘，您就把儿子忘了吧。我现在叫做四白，是皇后娘娘亲自赐予的名字呢。”

连夫人只是双眼呆滞的盯着他摇头，嘴里呢喃：“你疯了，疯了，疯了……”

四白扶着连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娘，儿子没疯，只是，我找到想要做一辈子的事了。”

连夫人惊怒交加：“你想做什么？！”

四白微笑了，恍若冬日花开。

“陪在她身边，做一辈子的忠犬。”

此愿足矣。

即使抛弃家人朋友，也自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