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大宅里热闹得紧，按三个女人一台戏的说法，这个宅院里每天至少都可以唱两台戏了，只是出现的情景却没有想象中深宅大院的尔虞我诈，而是出奇的和谐。

二夫人在房里刺绣，四夫人身体不适正歇着，六夫人逗弄着爱鸟，三夫人和五夫人正一脸闲散的围坐着嗑香子儿。

新进门的七夫人正值碧玉年华，并非什么美人，看上去十分可亲，有着一般人少有的纯净，只是脸色太过白皙，毫无血色，少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听说，七夫人黎巧是从家乡和大姐一家人一起逃荒过来，被心善的大夫人收留。老爷看她乖巧便收了做妾。

这经历过岁荒和流离之人，性子自然沉稳。

“近三日将苏合香每夜点上三刻，开窍辟秽，白日可醒神，夜里可除魇；洗浴不可用香薰；吃食当以清淡为主，以免浊气堆积。如此七日夫人方可到香思集研香。”云落将几片香交予侍婢。

“到倾云城后常听人提起，香思集调香与众不同，只是不知里面竟有这么多讲究。”

“不过是将人身体的本味完全散发出来，才好调制与之相配的香粉。世上之人千千万，气味也各不相同，最好的香脂香膏必当是最适合自己的，自然是独一无二。”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黎巧喃喃自语起来：“是啊，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可这有多难。”

她这个模样勾起了云落对秦姨的记忆，秦姨初来时也不过及笄，比云落年长十岁而已，可眼里都是岁月沧桑，也不多言语，偶尔说些自己不懂的话，就像七夫人现在这样。

调香师难得多嘴：“七夫人现在也是苦尽甘来，听说萧老爷对你可是宠爱有加。”

“老爷对每个夫人都宠爱有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云落不再多言，起身告退时，见萧家老爷正赶着过来，果然是新婚燕尔。

只是正值盛年的男人眉目略显疲惫，许是被连日的谣言折磨了，又许是被连日的新婚生活给折腾了。

就见黎巧起身作揖，道声“老爷好”，给人感觉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云落对萧正一直无甚好感，一个一直对妻子不咸不淡，一家子都能围坐两桌叶子戏的人也没法让她有好感。

小时她也随着母亲来过萧府，那时候大夫人刚丧腹中子，那时萧老爷却连面都没露一下。她年纪尚小还不甚懂人情世故，只是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呢，娘亲若是有个什么病痛，爹爹可是时刻不离左右，什么都不让她沾手。

小云落忍不住嘀咕两句，赵婵只是说：“以后啊，这家里只有赵夫人，没有萧夫人。”

小女孩听不出深意，但也能感觉她话里的难过，是的，难过，现在想来，那何止是难过，分明是绝望。

不过称呼对云落来说没什么所谓，她一直称呼她为赵姨，赵婵和秦姨一样，是做自己姐姐的年纪，但因为母亲那层关系，占尽了辈分的便宜。

彼时，赵婵正在喝药，远远都能闻到苦味的黑糊糊的药汁，大夫人却喝得十分香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云落走过去趴在她的腿边，问：“这药很好喝吗？”

夫人脸上还能扯出笑意：“是啊，这药里掺了蜂蜜糖汁，要不要试试？”

好奇宝宝受不住唆使喝了一口，霎时苦得连话都说不出，眯起的眼缝里就看见某位无良夫人和自家娘亲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

后来才懂得，赵婵哪里是不怕苦，只是心里已苦到极致，也喝不出药苦了。

此后，时不时逗弄一下云落就成了赵夫人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云落嘴里老爱嫌弃这个人的恶趣味，但很多时候又是自己送上门让她打趣的，毕竟她笑起来要好看多了。

所以此刻云落看着萧老爷也仅仅是点头致意，大老爷也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香思集的人对他的态度，不过现在他在意的恐怕也只有这位新婚夫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