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华丽的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

车内，男子闭目养神，唯有轻微颤动的眼帘说明他其实并未睡去。旁边的两个小丫头也安静的坐着，不说话。

苏恒自顾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风景。天净水清，山色明丽，万物复苏。随着愈来愈向南行，窗外的风景愈加秀美，这一路南下，不比当日随陈芝昕北上那般景色灰蒙，心情也大好几分。

“公子，”身后响起女子的话，她扭头，正好对上齐沐匀睁开的眸子，不由咧嘴一笑，“你醒了啊，齐大哥。”

齐沐匀看了看对面的小丫头，未言只笑。

“公子喝水——”那个叫云岚的女婢将一个精致的小白瓷杯递给他，齐沐匀伸手纤长的细指握住小白瓷杯，然后微微抬头优雅服下。

苏恒看着对面的人，瞧人家那纤纤擢素手，多美多白啊。再一瞧自己的手，虽说比在崆孑岛时白腻了几分，不过怎么也说不上古人所谓的玉指青葱啊。不由拙舌，这齐沐匀还真是个贵公子做派，看他样子没官没职的，吃穿用度可一点儿也不比自己的大哥相国之子差呢？跟那孟谦君一个派头……

说道孟谦君，不由想起，她消失了这么久，他可曾担忧过她，可曾寻过她？按照他跟大哥的关系，应该还是会担忧一下她吧，毕竟朋友妹也算他的妹子了吧？不过念头一转，她可不想当他的什么妹妹……隐约知道自己不愿当他妹妹的想法，却又硬生生让自己不要往下想，于是不经意的又苦恼又苦笑。

对面的人瞧着那丫头丰富多彩的表情，“苏姑娘也来一杯？”他拿着精致的小白瓷杯，言语亲和。

“啊，不用了，我不渴。谢谢齐大哥。”她神色一转，笑脸盈盈。

云岚接过瓷杯。齐沐匀又闭目养神，苏恒继续无聊的掀开帘子看沿途的风景。

“苏姑娘觉得风景如何？”

齐沐匀并未睁眼，依旧衣冠楚楚的端坐在那儿，似乎让人难以确信，刚才是他在说话。

苏恒扭过头看着窗外：“天高地阔好去处。”

“哦？”话语未落，人已移到她旁边，也掀起另一边帘子，过了一会儿道：“确如姑娘所言，确实敞快。”

苏恒继续看着窗外一路的明媚，神色如常。

“齐大哥，你去过江南么？”

“嗯。”

“是么，”她继续看着窗外，“古人有言，烟花三月下扬州。古往今来，这江南之地，深巷岸柳，一直都乐于被文人称道，真真是个好地方呢。”

“苏姑娘也去过？”

“啊……”眼珠一转，笑道：“没呢。”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停下。

苏恒激动的掀开帘子，不顾车上的人跳下了马车，站在那儿环顾四周，瞧见了“苏州”两字，眉眼舒展的笑了。

齐沐匀也下了马车，看着她：“苏姑娘很开心。”

她继续打量着周围，兀自点着头。

“公子，”云岚出了马车，将一方纸伞撑在他的头顶。

江南的细雨轻巧的下着。湿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将整个天地勾织在一片绮靡水光之中。再远处，河岸边垂柳千绿丝绦，在微雨的润泽下，显得更加蒙迷多姿。

苏恒直接提起裙子，跑了过去。

“公子——”云岚几分担心的提醒。

“无事。”

他转身持了伞，朝着河畔边的丫头走去。

渐渐近了，却并未走上去。

眼前的女子，双眸含喜，试图把着一根柳枝。

而那柳枝隔着她有些距离，所以她正努力垫了脚，伸长了手臂，竭力去拉。未着脂粉的小脸裸露在清濛的细雨里，湿了额前刘海与鬓角处的短发，贴在她的面上，略微上翘的嘴角，正微微的抿着，笑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男子的脑子里就那么不自觉的想起这句话来。一个人恍惚出了神，再看那女子时，她已低了眉眼，手中把玩着一根被强力折断的柳枝末梢，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欢喜。细细的丝雨消融在她的头顶上方，最后合成晶莹的一滴，从她湿润的刘海下滑出，顺着她的眼睑下滑，经过她的脸颊，最后自露出的衣间处消失在不可预想的白颈下。

这一幕，多么熟悉。

持伞的男子静静的伫立，似是忘了人间方寸。

“齐大哥——”突然，对面的女子抬头，对着他欢喜的笑着——刹那明眸皓齿，玉臂轻扬。

持伞上前，苏恒抬头瞧了眼头顶的红伞，纯真无邪的看着他，眼中波光点点，笑意浅浅。

河畔的江水依旧无声流动，万千银丝尽数融入。河岸上，碧玉柳下，一方红伞，男子低头看着伞下的女子，恍若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