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安静的大雪中，云抒忽然仰面大小，纷纷扬扬的雪花终于是落在他身上，像是血泊中仅有的素白。那哪里是在笑，分明是绝望，悔意和牵强。他噙着笑说：“多久的事儿了。”微微做顿，又续言道：“自她去后，再没人能拨动我心口这根以她命名的弦。楚白衣，尔可敢与我同饮而醉？”

楚白衣臻首道：“好。”

酒坛中的悠悠酒香一缕缕溢出来，云抒斟上两樽，其一递与楚白衣：“她埋下这坛酒的时候，也是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那时师父三日闭屋不出，我们相约后来不论谁主空山，都回到这里，回到这一起成长起来的地方，把酒相欢。可是那个后来没有来，酒就这样深埋，遗至今朝。”

他们各自举起酒樽，轻轻碰了下，金属发出沉闷的声响，转而各自为干。

“可否请掌门把故事一道？关于云卷，关于白牡丹。”楚白衣一干而尽，执樽于手中把玩，指腹划过那细致的纹路，目光灼灼地看着云抒。

云抒轻叹一声，搁樽于案，十指交扣，指节作响：“难为你说书之人，本便喜这些故事的。何苦你的规矩，我亦略有耳闻，怎好违背了去？”他双目半眯，声音仿佛是穿越时空而来。

每一代空山掌门都只收男女两名弟子，这是空山始祖用内力一笔一划刻在那块刻着空山门规的汉白玉石上的。那块汉白玉石呈在云瑶宫正殿，外有结界相阻，那是每一代空山掌门共同布起来的结界，起初只是七星阵，而后结界代代相叠，至今已无人可破。

上一代空山掌门座下的男女弟子分唤云抒，云卷。云卷云抒，花开花落，意境何其之美。

入空山前，我无姓亦无名，沦落街头，低声下气只求温饱。青岚破国时，天下曾大乱。我的家，我的父母兄弟姊妹，皆是葬身在那场大乱中。母亲拼死护得我安好，却是让我愧疚——我竟不能护好家人。仇家是大户人家，我无力报仇。每日里巴巴儿地拉扯着过往路人的衣角，好言好语乞一口饭吃，竟也存活下来。却常常受到一些年长些的乞者的差使，稍不如意，就是拳打脚踢，苦不堪言。那时候的我，在人群的最低层，连空山为何亦不知晓，那时便是晓得一二，又哪里敢奢求入空山？

那一段的时光掉了色彩，模糊成看不清楚的画面。澄净而温暖的眼神，是后来记忆的开始。

那样的眼神是不应该存在那样肮脏的街头的，大概也只有在山林之间，大雨洗净铅华的时候，才与这有着澄净而温暖的眼神的男子相衬。他伸手扶起乞讨的我，用指腹在我手腕见抚着，摸索着，摆手缓缓道：“这般街头怎能容尔，我所观果然不差，空山之人，也唯有云卷根骨可媲一二。在这里可惜，可惜了。”

他像看稀世珍宝一样看我，而他所言，我却不能懂得分好，垂头看着脚尖，嗫声：“先生，行行好罢。”

“叫我师父吧。”

他带我去了空山，予我姓名，云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