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足一月，那一双儿女却是双双染了风寒殁去，引得众人叹息。青菡颖亦是一阵心悸——她看到那双儿女的时候，他们皆是安好的。这小小生命，却是这样脆弱，不堪风寒。而她幼时，是否也险些如他们一样？必定是母妃耗费了心思的。

安和九年，匈奴入定州。杀略千余人，帝遣主将慕怀平率三副将，各率五万骑。交战于匈奴境内，两军士死者数万人，匈奴单于呈书于帝，恳请通婚。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仗，多少白发送了黑发？多少将士再也不能归故土，再也不能捧回心爱之人所沏的茶。帝王之业，大抵就是由白骨铺成的罢。

朝中公主唯青菡颖与青落暖二人，帝闭门数日，犹豫而不能决。这宫中青菡颖人事浮沉看遍，已如她母妃一般厌倦了的，况且......父皇又怎舍得皇妹？父皇一直引以为豪的皇妹。必是她去了的。那样十五岁的女子，心却被后宫打磨的老了。

她往承乾宫，自请去匈奴。那时午后，阳光昏薄。承乾宫外的古榕遮挡了本是昏薄的阳光，入内只余斑斑光影，好似斑斑泪痕。

父皇消瘦了。

她心中惊诧，那主位上威严的男子，发已微白。想是愁白了眉头。静静地听她说明来意，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代帝王竟久久不能语。面对他主动请缨的女儿，许久方是艰难颔首：“朕自小就负了你的。能成仁君，却不成慈父。”叹息。

翊桦帝细看阶下女儿，容貌像极了辰贵妃，亦与她一般坚韧，一般识得大体——心思也不比他引以为豪的安岚差上多少。这些年，是他未在意，未尽父责。然而如今，他能怎样？

嫁时定要风风光光才是。

择定吉日，匈奴来使早候在宫中，呈以丰厚聘礼，只待良辰吉日迎回他们的阏氏。

至吉日，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她着朱红百鸟朝凤喜袍，头戴沉甸甸的凤冠。那凤冠上的凤凰昂首向天，双翅舒展，喉中仿佛有一声凤啼要逸出。临上轿时，辰贵妃执她柔荑浅笑：“我儿，做一只凤凰吧。着朱墙再困不住你的双翅。”

青菡颖终是动情，回执母妃柔荑，相顾无话，却久久不能松，直到匈奴来使一再催促良辰已至，她方是依依艾艾地回首凝望皇城——那金碧辉煌，困了她足足十五载的皇城。轻轻松开母妃柔荑，道是：“走了。”婢女为她打帘，她登上轿子，裙裾逶迤，载没有回头。

塞外犹是寒风凛冽的季节，队车毡细马的簇拥下，她肩负着和亲之重任，别长安、出潼关、渡黄河、过雁门。漫漫长路中，她终是病倒了。只得暂时停止前进，养病期间，纵使匈奴来使百般关怀体贴，婢女细致照顾，她还是想起了父母姊妹，想起了故土。最亲的婢女怕她不能适应匈奴之地，没有带来，他人如何细致，也是不能知她心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