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去两次竹屋那儿，云抒收集了诸多古籍，文册，书经，他与楚白衣论诗谱，也为他讲佛经或是道家之理，而从竹屋回到云清苑时，也总是黄昏。

云抒曾问楚白衣道：“说书之人多用惊堂木，为何你独用琵琶？”

“这里是有缘由的，有故事的。让他烂在心底罢，”他欲止住这话头，恐云抒怀有芥蒂，叹了声儿气道：“机缘巧合下也是未尝可知。”

在空山，楚白衣一住便是大半年。十一月十八日晨，雪花纷扬，降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不待云安下午时分去领他，楚白衣已然至了竹屋。他与云抒对坐在玉石桌两侧，飞扬的柳絮一般的雪花落在楚白衣素白锦面的斗篷上，缀成锦缎上的花儿，发上亦缀了雪花。云抒周身的雪花却是避开去了：他显然是不愿让白雪沾身的，一道道泡着功夫茶，盖上壶盖，淋盖，提壶倒茶，那样纯熟的动作，已不知是在岁月中重复了多少遍。小小的玉杯，不过一握在手，温过的杯儿很是好看，碧盈盈的，把手心一寸寸地温暖。

这样的天气，云安和云辰已不知去了何处玩耍，便趁着这雪势尚大，好好玩上一番罢。天若是转暖了，不消多时，雪便消融尽了。

“今是何日？”楚白衣突然开口问道。

“十一月十八日。”

“十一月十八日。”楚白衣啧啧出声，拂了拂衣上的雪。“如此的天气，正适合说故事，”他顾自说着，“青岚朝婉宜公主青菡颖，我突然想起她。”于是揉摸起琵琶，缓声说来。

“时锦华四年十一月，辰妃楚氏诞婉宜公主青菡颖，晋正二贵妃，予协理六宫之权。”

于婉宜公主的诞生，妃史上仅有这样寥寥一笔，而实际上她也并不受宠。母妃辰贵妃楚氏本无心宫闱，更痛恨皇权，将她锁在这朱墙内，深宫里。加上她是女儿之身，仅三月就交于侍女抚养。起初翊桦帝对她关爱有加，而伴随着安岚公主的降生，仅有的关爱也所剩无几。

她自然是怨的，怨母妃薄情，怨父皇不顾，怨夺去她宠爱，与她相争的皇妹，同父异母的皇妹。怨生长在这薄情帝王家，怨自己不是男儿之身，怨自己不如皇妹聪慧，讨人喜爱。在那浓郁的怨意中，她一点点成长起来。所幸的是，她相貌像极了母妃，容颜与母妃一般姣好，那是她仅有的财富了。

于她看来，母妃若不那么薄情，必然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佳人。她犹记五岁之时，见帝为安岚聘师，便去央求母妃在父皇面前好言，让父皇也为她聘师。那时候母妃静立在后庭看大簇大簇的花儿，许多不同的花儿交映着，大有“万紫千红”之意。而母妃着湖蓝广袖宫装立在群花之中，恰似一朵蓝色的花儿，那样醉人。长发高绾，素面无状地立着，眉心朱红的莲花在时光里静静的绽放。那莲花是母妃入宫之时亲手烙印上去的，七瓣莲花，便是用那赤红灼热的铁块烙了七下，该是何等钻心的痛楚，青菡颖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