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里风雨很盛，冷雨敲打窗棂迟迟不能入眠，仍是穿戴描眉，咿咿呀呀。正唱得起兴之时，一个蓝衣婢子推门进来，回首瞧看，她却惊叫起来，频频后退，行带踉跄。想是那屋外寒光映着妆容，吓着她了罢，柔声：“有何事？闲来描妆唱曲，可是受了惊？”

她这才定了神，支支吾吾：“将军酒醉了，不知姑娘能否去服侍会儿？”

自是应下，她称是别处少人手而去。拣了件墨蓝海棠花儿面兔绒里的披风披上，执伞欲出。门却“吱呀”声儿开了，是清莲。她被那蓝衣婢子的惊叫惊醒，披衣起了过来察看，正撞着我要出门去。待问清缘由，却是咬着牙儿直跺脚：“她们可是欺负姑娘新入府不知事呢！将军醉酒之时谁人敢近？喏大将军府哪里会少人手，分明是不愿应承这般苦差事！”

心中顿暖，本以为入府来便无人会关心自己了，如今她这样反应，着实是感动的。

犹豫再三，却仍是出门去，一面离一面与清莲道：“也便只你还挂计着我些，回去歇息着吧，不必担心我。横竖不过是牡丹一人一命，奈他如何？无人敢近跟前亦是可怜，我若不去，更有谁去呢。”

伞檐珠光续了又断，恰满成心事一盏。到慕怀平所居的远清堂尚且还隔着回廊，便可以听见他摔酒樽的声响，至堂前，收了伞抖一抖那上边水珠，支在门旁，瞧看窗上所映着的他的影子，手伸了又回，迟迟不敢推门而入。

牡丹呀牡丹，分明是你自个儿要接的苦差事，而今怎么不敢入门去了？心下嘲讽自己胆怯之情，咬咬牙推开门。步子尚未迈入，已有酒樽横飞而来，撞在门槛处，琼浆泼洒。

“慕将军，是牡丹。”试探着将头微微探入，见他从案前起身，目光戒备，柔声道。

他目光这才微微松了些，伸手欲取案上酒壶，却是失手打翻。酒壶滚下案来，壶中美酒佳酿一道倾洒出来。他衣裳上亦沾染了颜色，却是满不在乎地用手拂了拂，对着那地上空壶咂嘴：“该死，该死。”

看他玄色便袍，领口微解，束发的带子落在一旁，沾了酒污，墨发慵垂，甚是好看。眉间亦带了几分慵懒气儿，半晌方回过身来与我道：“酒……牡丹，要酒……”话语间尽是恳求之意，他这般酒醉竟似孩童一般。

听了心也软下来，便也似安抚孩童一般哄他道：“已是没有酒了，明儿再为你去买可好？”

他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忽然按住胸口，向前几步踉跄，扶着桌案方才止住步伐，俯着身子喃喃：“落落……落落……”

忙上前扶住他，轻拍他的背问是怎么了。他眉间慵懒之色已无了，满是痛苦，与我指一指胸口道：“疼……疼……”

心中一阵抽搐——刚强如他，面对强敌亦能应对自如，如何这般模样？那落落又是怎样的人儿，能得他挂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