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殿上和慕怀平一起退出来，我认真地看他，从发丝到额间，从眉梢到朱唇。看的他到不好意思起来，面色微红。战场上策马执剑，指挥七军的，威名远扬的将军，而今竟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挠头道：“姑娘也知圣意难违，心内不必当真，便是到将军府上也定然不会委屈了姑娘，只以兄妹相待。”

我怔在原地：得了圣意如此，我怕是要在将军府了却一生，他却是这般意思，枉费我大好年华！直到领路的内宫近侍发觉我停住不前，回身来催促，方才回神来叫住他：“那为何不呈秉清楚？牡丹自知卑贱，却也不是这般玩弄！”

他只道是：“姑娘抱歉。”

听他“姑娘”“姑娘”唤的好生心烦，道：“我记得你的名字，慕怀平。也记得我名唤牡丹可好？白牡丹。”

他略顿，眸内尽是诧异之色，许久方是叹声：“牡丹。”

心下却笑自己：分明是圣意难违，何必这样在意？在意他所思所想，在意他所称所唤？

她已是得了旨意，见我时眼中竟有愧意：“我养你十六年，虽无血缘，却已经如女儿一般。本想着鹊台若能得了赏识，册做女官，将来出宫嫁个本分人儿为妻，生儿育女，好过在梨园为戏子许多，如今却是这般……”

她用心良苦。

“娘亲，”我心下酸涩，垂眸低声唤她。这是第一次喊她娘亲，怕也没有几次了。

去将军府的那一日，她为我梳洗，檀木梳轻划着发，绾成同心。她本欲让我着大红喜服，却是婉笑着推拒：“不过是去服侍的妾，与下人是一样的，穿喜服倒教人笑话。”

上轿后，她立在园门口不肯进园去，直到晃晃悠悠地起了轿，她仍旧立着，瘦弱的她倔强地立着，显得弱不禁风，再后来，我便看不见她了。

不是亲骨肉，却与骨肉同。她待我如此。

牡丹，牡丹，若离开她生长的地方，还能开的艳丽吗？倒不如化作一缕花魂，卷入西风。我在梨园长起来，如今早怎么才是好？触木而死？想到慕怀平的面庞，迟迟不能狠下心去：那样必然连累他。

在我犹犹豫豫的时候，轿已至了将军府，粉衣婢子上前打起轿帘，搀我下轿，府中上下皆称“小姐”，不由得笑起来，与他们道：“不过是来服侍的，与你们一样。”他们却只道是将军吩咐下的，不敢违背。

慕怀平，他当真打算如他所说，“定然不会委屈了姑娘，只以兄妹相待”，这样一辈子吗？

入府后，我却再没能见着他。成日里寂寞的时候，就自己穿戴描眉，对着铜镜咿咿呀呀地唱她教我唱得昆曲。曾去他住处问是否需要服侍着，他却道人手齐全。也曾问起他在何处，来服侍我的小丫头青莲道：“大抵又是在研究兵法罢。”好一个武痴。

这般近一月光景，曲儿唱来唱去便是些才子佳人，美好的情感，我却是不能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