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怎么认识爷爷的！”蒂娜兴奋地叫道。这听上去甚至有点像电视剧情节，很让人感兴趣。

杰克翻了下眼皮：“是的，但那时我可不那么喜欢他，应该说是讨厌。尽管他那时很英俊，但他傲慢，自以为是。这些足以毁了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但他说得没错，我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件礼服背后意味着什么。他离开以后，我如愿收起了竞拍下的裙子，尽管出价并不如愿。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我：“请等一下，小姐，美丽的小姐。”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大概八十多岁的老先生正坐在轮椅上，慢吞吞地转着轮子向这边挪过来。我注意到他膝盖上放着一张精致的面具和一只小巧的匣子，上面有一个银色的发条，似乎是一个音乐盒。老先生慈祥地微笑了一下，很绅士：“您好，或许我该先自我介绍，”他伸出了手，“请叫我亚当斯先生。”

他就是过世的那位老夫人的丈夫？我握了握他的手：“您好，亚当斯先生。您夫人的事，我很难过。”

“哦，不，不必，”他叹了口气，“我太太去世得很安详，而且我不希望我们家的事让别人也不舒服。”他用瘦弱、布满褶皱的手慢慢地抚摸着匣子，就像握着妻子的手一样。过了一会儿，他把面具和音乐盒交到了我的手里：“拿去，小姐。我太太嘱咐过，谁买下那件晚礼服，这些物品就归谁。”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东西。面具是一张精致的黑色金属面具，上面蒙着一层黑色蕾丝，包括眼睛的镂空处也蒙在蕾丝面具之下，与礼服一样，似乎也是纯手工制作的，上面还点缀着晶莹剔透的小颗水晶，但大小不一，错落有致，非常美，而且与裙子很相配；而匣子有些沉，是橡木制的，棱上钉着有着镂空纹案的银制边，匣子一侧有一支心形银制发条，完好如新。我转动了一下，匣子里传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音。

音乐停下后，我打算收起这件意外的赠品。但突然，我感觉到匣子里传来一个微乎其微的沉闷撞击声，我意识到里面放着东西，然而匣子却打不开。我仔细观察，看见八音盒正面有一个小巧的锁孔，这需要钥匙。

“您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我问亚当斯先生，“这好像得有钥匙，您有吗？”尽管我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如果他有，他早就给我了。

果然，老先生也是一脸的疑惑，他让轮椅凑过来，好让他靠近一点。“我从没试着打开过，”他眯着眼睛，眼角很深的鱼尾纹被皱了起来，“真抱歉，小姐，我们也没有钥匙。”

我有那么一点失望，但走出房子，我的脑袋又很快地被自己刚才高额支出占据了。我爸妈会不会气疯，会不会大发雷霆到恨不得宰了我，这还是个未知数，但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往更坏的方面考虑一下。

回到我在曼哈顿开的店，琳赛已经下班了。我开门进去，打开灯，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这家店简直就是我的悲剧，从帕森斯毕业以后，我就向爸妈借了一大笔钱开了这家服装店。然而到现在为止，我只卖出去了三件礼服，现在我甚至要付不起琳赛的工资了。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当好一个设计师了。

我到试衣间里，换上了这次拍卖会的战利品。让我惊喜的是，她完美地贴合着我的身材，就像手套一样合身。我走到镜子前端详着自己，黑色的礼服使我的肤色显得有些苍白。我猜我需要的是一点出挑的颜色，玛丽莲?梦露式的红唇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抹了层唇膏，突然又想起了先前的意外收获，我找出那张黑色蕾丝面具，试着戴在了脸上。

就在这时，店门被人打开了，我连忙扯下面具，还没看清进来的是谁：“对不起，我们已经关门了……”我转过头，发现是拍卖会上的那位年轻男士，克里斯。他像没听见我说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有什么事？”我不是很友好地问道，他这种不礼貌的态度让我有些不满。

“这些服装造型不错，布料非常好，”克里斯环顾着四周，评价着我的作品，“但有些过于普通。想想看，一些女士们好不容易等到一次舞会，她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自己打扮得像伊丽莎白?泰勒一样，她们想变得出挑。”

“抱歉，我们……”

“你已经换上这件礼服了，”他打断了我的话，眯着眼睛打量着我，“你看上去真美。”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耸了耸肩：“我看见你签名签的是杰奎琳?劳伦，然后就想到好像我以前看到过一家店就叫这个名字，”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就住在附近。”

我对他住在哪里可不感兴趣，只觉得有点儿尴尬。“很抱歉，普林斯博格先生，我们真的要关门了。”说着，我走到了电灯开关边，关上了一个开关，房间的一角暗了下来，我想以此告诉他我是认真的。然而他似乎还不打算走，我不得不补充了一句：“你不希望我把你锁在这里面吧？”

他终于点了点头，走向了店门。我刚松了口气，他又停了下来：“我想我们还会见面的，之后请直接叫我克里斯就行了。”

“再见。”我生硬地说。克里斯当然听出了我的不友好，他对我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我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身的时候，手似乎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完了，是那个音乐盒！

我的心一阵抽紧，那一定摔坏了，怎么办？我连忙小心地把匣子捡起来，然而让我惊喜的是，八音盒完好无损。我松了口气，幸好这个匣子做工好，不然我这么不小心，迟早会把它摔坏的。随即我注意到地上多了一张折叠好的小纸片，这样的大小，我猜是刚刚从音乐盒里摔出来的。或许这张纸先前被塞在了匣子的缝隙里，匣子掉在地上，正好把纸片摔了出来。

纸片有点泛黄，看样子很旧了，或许像亚当斯先生一样老了。但这似乎是不久前才被塞进去的，上面的笔迹还很新，而且还有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香奈儿五号香水的味道。字迹很清秀，写得很轻，看样子是一位女士的字。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亚当斯太太亲自写的：

“亲爱的女士或先生：

我很高兴您买下了这件礼服，对此我表示万分感谢。我生前，这是我最爱的一件，我希望她能被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得到。请千万放心，她绝对洁净如新，谁让我太爱她了呢？

或许对许多人来说，她没什么价值，因为她并不出自任何有名的设计师之手。然而事实上，她来自我所知最美的地方——我的家乡，圣卡兰镇。不过我们不那么叫她，我们都称她为‘魅影小镇’。

我只要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当年的我：拎着简单的行李箱，充满好奇和忐忑的心情踏上了离开小镇的火车。后来，我最终也没再回去。坐上火车，不知过了多久，但应该挺久的，因为我记得我无聊到几乎看完了一整本《傲慢与偏见》。总之，我在路易斯安那州的落日火车站下了车。火车站很小，也很老了，但很干净，我记得那里人很少。出了车站，我将近走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了一家旅店。

这就是我对她最后的印象，后来我被这更大的世界所吸引而没有回忆她，再后来我已经太老了，不敢再踏上那片年轻迷人充满活力和神秘感的土地。

既然你有这样的眼光看中这条礼服裙，那我相信你一定会爱上我的魅影小镇。我保证，她比威尼斯更加迷人。

我已经没有机会回去了，没有机会穿着我心爱的晚礼服，佩戴心仪的面具参加她的假面舞会了。所以我希望您能去，如果您，或者您的太太可以穿着这件礼服，戴上那张蕾丝面具在小镇的杰克曼广场跳一支舞，那我想，我相当于就回家了。

梅波尔?亚当斯夫人”

我把纸片重新折起来，不由自主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魅影小镇？听起来很吸引人。我在脑海里努力描绘出这个地方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太少了。不过我能想像出亚当斯太太身穿这件礼服翩翩起舞的样子，雪纺的层层叠叠的裙摆会飘起来，黑色的面具又让她变得像斯芬克斯一样神秘，我想她那样一定很美。

或许明年夏天，有空的时候我可以去找找这个镇子，我心里计划着。哦，不，等等，夏天是时装业的旺季，我不能走。看来只能到明年秋天了。

收起小纸片，我忽然意识到我可能知道克里斯为什么这样执着于这件礼服了，或许他目的不在于裙子本身，而是为了寻找魅影小镇。他可能听说了小镇，至于怎么听说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那么他那个花瓶女友大概也就不存在了。我在心里悄悄提高了一点儿对他的评价。“你看上去真美。”我想起他眯着那双美丽的蓝眼睛这样对我说。忽然我发现，我不那么希望那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