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课。单黎的腿伤没好利索，和老师告了假坐在一旁，彻底的闲人一枚，无事可做帮着做点琐事打发时间。

排球场周围有一圈水泥浇筑起来的围栏。有大约一个手掌的高度，需要把车子抬起来才能过来。体育老师料想单黎一个人太过吃力，于是让裴子瑜陪着单黎一起去拿体育器材，一副大人的口吻教育着:“受伤了也不老实。叫我说你什么好。”

“反正没事干嘛。”

“小黎……”

话说到一半，发现单黎的注意力并不在此，跟着抬头看着前方，看见陆洺在和自己招手。从很远的地方就挂上脸上的笑容，令女生不自觉地牵起嘴角去回应。

“你怎么在这里啊？”

“当然是来借器材。”转而将头伸进窗户里对里面在打斗地主的器材保管员说，“一个篮球，别拿个有瘤的给我啊——啊，算了，还是我自己来。”

裴子瑜和单黎跟着进了器材室。数好了排球的数量装进推车里，男生自告奋勇前来帮忙。

结果两个女生回来的时候都是两手空空，单黎还坐在小推车的横梁上面，两只悬空的小腿偶尔悠闲自得地摆动几下。

“对了子瑜。”

“嗯？”

“刚刚你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裴子瑜回想起刚才的话题，摇摇头，抬手将几根逃出的发丝撩至脑后，浅浅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车子行至排球场前面停了下来。单黎用手撑了一下，从推车上跳下来单脚落地，陆洺和裴子瑜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

“欸，又不是老佛爷出宫，你们一左一右的弄得我好难受啊。”

两人对视一下后，左边的裴子瑜率先放开了手。陆洺嘻笑着说“您先在可不就是我们班的老佛爷么”，然后也把手松开了。单黎和裴子瑜又慢慢地走回到队伍里。老师让女生们拿了球各自活动，自己向着陆洺那边去了。

陆洺和体育老师也是熟人，相互打趣了几下，拉着体育老师打篮球去了，丢下女生继续做排球垫球练习。单黎不能参加，老老实实地排球场边上，作为拍档的裴子瑜只好走到远一些的地方对墙练习。

眼前的画面中，放任自流的本班女生看老师走远了，立刻抛下排球四处找人闲聊起来，偶尔还能听见其中传出“咯咯咯”的笑声。小部分女生还是很认真的在垫球，手腕明显的红了一圈。在这部分女生中很容易就能找到裴子瑜，永远都是最认真最刻苦的那个，只在捡球的时候奋力把卷成中袖的胳膊上扬擦去额上的汗水，几根头发顺势就贴在了脸颊边。

单黎鼻子一酸，偏过头去。

视线拉得更远些，篮球场上奔跑着一些男生，即使远远观望也能体会他们在秋阳下挥汗如雨的热情。其中一个男生接球之后连续地运球晃过面前的两个防守球员，切入篮下轻松上篮得分，帅气的得分动作引得几个花痴女生频频尖叫。单黎认出那是陆洺，由此判断出橡胶场上来回奔跑的都是自己班里的男生。

有人在自已的身边坐下，单黎有些意外地扭过头，男生棱角分明的清秀脸庞就这么深深地印刻在女生的瞳仁里。

即使很多年后，女生依旧可以凭借清晰的记忆轻易补全每个细节。

低沉的云和阴郁的天空。风轻轻摆动微微压低了枝桠，来回蹭着国旗。男生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含混。少年将袖子挽起一些，许久不见下文。然后男生一扬手，女生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摊开来，掌心安静的躺着一块巧克力。

“腿伤好了没？”

眉角向上扬起一点弧度，女生有点诧异。只是点点头。

大概是出乎意料的没有搭话，秦浅旭显得有些局促:“……是吗？那就好。”

“痊愈以后大概会留疤吧，这样一来等到天气热了也不能穿裙子了。”

单黎对着秦浅旭突然就有好多话想说，心里怪怪的。表现出的自己和原来都不一样。

“一点点伤疤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啦，那么长的一道，皱皱的，那么丑。浅旭你不明白。”

欸？浅……浅旭？单黎意识到自己刚刚对于男生的称呼竟然亲昵地去掉了姓氏，倏忽从脸颊红到了脖颈。

“呵呵，大概是因为我是男生。”

第一次看见男生露出这样的笑容，明媚的像是渗透了云层的温暖晨曦。然而让女生心情大好的原因并不只于此，看到男生对自己称呼他为“浅旭”并不反感，胆量也由此骤增。

“那么，浅旭身上也有什么疤痕么？”

“什么？”

“这么说来，浅旭的身上应该也有什么疤痕吧。”

“……有、倒是有啦。”

“给我看看。”

“不要吧。”

“给我看啦。”

无端撒起娇来。弄得男生手足无措。

“好吧。”浅旭露出无可奈何的笑，眼里都是宠溺。拉开衣领，用手指指了指脖子右侧，“在这个地方有一块疤。”怕女生看不清楚，特意的再拉开了一些。

单黎凑近了细看才能看见男生颈部已经并不明显的扭曲皱起的肉色疤痕，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

“怎么弄的啊？”

“烫的。三岁的时候去拜佛被香扬起来的火星烫到的。”

“好可怜。”

“生命中的不幸都是为了幸福的未来所做的铺垫。”

“欸。”眉毛弯出了些许的弧度，“真乐观啊。”

“不是乐观，是坚信。生命中你所缺少的东西永远都能够在别的地方得到补偿。……对了，你怎么回教室？”

“我们也马上就要下课了。”

“那我先走了。”秦浅旭点点头，留给女生一个挺拔的背影。

自以为没有什么交际，只不过是一次闲聊性质的谈话而已，却因为暧昧的意味渲染了特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