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上午的比赛到了尾声，学生会会来清点人数，出去的学生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去寝室换了长裤遮住伤口，回到看台的时候差点迟到。所幸来检查的学生会的同学是熟人，所以逃过一劫。

没法爬坡，看台的第一级台阶都太过巨大，跨上去显然是不太现实，只好在底层的座位上坐下来。

身旁的浅旭瞥了一眼单黎的小腿，并没有说话。

“回来了吗？刚才到哪去了，都找不到你。”裴子瑜快步走下台阶，在最后一级台阶时小跳一下稳稳落地，坐在单黎旁边。

“比赛怎么样？”

“唉，别提了，状态不太好，只跑了小组第三。”

“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进了决赛就行。”单黎宽慰道。

“刚刚去公告栏看过成绩了。”郑晓莹凑过来插话说，“只有第七名，和第六名就差0.08秒，没进决赛。“

“是么。”单黎低下头思索着。

“要是有穿着运动裤就好了，那样的话肯定能进决赛的。校裤这么紧，都迈不开腿。”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起，单黎却感觉到了十足的恶意。

“怎么可能！”裴子瑜摆摆手，“跟裤子没关系，就算穿着运动裤也没什么用——这一届高手都在200米了，我可比不过她们。”

体育议员没再多说，悻悻地走了。裴子瑜对单黎说：“她没有恶意的，你别在意。”

单黎微微一笑：“没事，我知道。”

到底是谁怀有恶意，我都知道。

犹自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在地上写写画画。

“喂。“

肩膀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单黎怅然若失地愣在原地，没什么反应。

陆洺索性跳下一级与单黎持平，扳过女生的肩膀使劲摇了几下，凑到靠近耳朵的位置大声说道：“喂！你有听见我在说话么？”

“嗯，有听啊。”呵出的气息熏得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

男生向后挪了几步，维持到正常距离：“是么，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单黎摆摆手：“哪有，你想得太多啦。”

“是这样么？”神经大条的男生对于这些细枝末节也不太在意，三两下就抛置脑后，“东西最后交给子瑜了么？”

“去晚了，没有送到。”

“但是还是以第六名的身份进了决赛了，这样不管怎么说也有一分了。”

“欸，不是第七名么？”

“刚刚改啦。组委会会看录像的时候发现那个第四名的抢道了，取消比赛资格。”

“这样子啦。”单黎露出习以为常的笑容。

“我怎么感觉你笑得这么勉强啊。”

“欸，哪有，你搞错了吧。”唯恐自己的心迹被男生发现，连忙惊慌失措地敷衍了几下。

“是么？”陆洺摸摸脑袋，沉思片刻说，“那大概是我搞错了吧。”

真的是错觉么？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表情，自己都没有察觉。陆洺，你是真的搞错了么？

“不能参加？”

在向体育议员告知了不能参加400米比赛之后，郑晓莹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之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擦破了。对不起。”

“真的不能跑了吗？现在7班咬得很紧啊，少了400米的分数，算总分的时候很有可能会输啊。单黎，你400米不都能跑1分15秒左右吗，就算受伤的话，只跑第五名也有几分哪！”

一开始说轻了伤势，现在说出来只会被别人当作找借口逃避责任。

没有别的选择。

强迫自己做出微笑的表情，其实细看之下都能看见相互之间死死抵住了的犬齿：“……好，我去。”

受到了天差地别的待遇，相比起郑晓莹，对于裴子瑜的怨恨更加深刻。

一边别着号码布，一边跟着检录处的同学走向赛场，被安排在了最外侧的跑道。

若是平常，单黎必然会抱怨自己的运气不好。要跑的弯道太长，不容易加速，但是现在恰好给自己提供了有利条件。跑弯道的时候身体向左倾斜一些，右腿上的疼痛也会减轻不少。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也是能撑下来的吧。以防万一，起跑方式还是放弃蹲踞式改为站立式。

结果证实自己还是想得太过简单。发令枪响的同时，右腿骤然发力，疼得好像整个膝盖都要挪位。

陆洺刚刚回到自己班的方阵倒了一瓶水在喝，旁边的浅旭阖上书看向陆洺。

陆洺极有默契地会看浅旭，表示自己在听。

“你去把单黎带回来。”

“她又怎么了？”

“带伤去跑400米。”

强撑到最后一个弯道，明显地感觉体内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迈腿的频率慢下来。

“你知道她有伤？”

“纱布缠得裤管都鼓起来了，估计还伤的不轻。”

“你知道为什么不拦着她。”声线气得颤抖起来，争吵的声音透过赛场的喧嚣，引得周围的人看过来。

动作越来越迟缓，被后面的人一个一个地超过。

果然还是不行，最后的距离硬撑不下去了。只有身体还在踉踉跄跄地向前作着无意识的机械动作。

“我说了也没用。——比赛结束了，你快点。”

陆洺把水瓶甩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冲出去。瓶子在地上转了几圈，水流出来，浸染了一地。

应该是到终点了，听见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精神恍恍惚惚，眼前一黑，身体向着右前方的轨迹，不可挽回地倾倒下去。

脑袋撞了一下，却不觉得特别的疼。下一秒，失去了重心被横抱起来，皮肤接触到的地方烧起灼热的感觉。

有些颠簸，应该是在移动。筱曦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聚焦的几秒，男生的样貌在视网膜上映出模糊的图像。恍然中觉得是陆洺。

今天第二次了，像是习惯了男生的气息，单黎出奇地安静，不但没有挣扎，反倒像小猫一样向陆洺的怀里紧缩了些。

伸手搭上男生的手腕，男生原本冷若冰霜的脸微微松动，眼睛弯出一点弧度。温暖的感觉渗入手心沿着血管传至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