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屏幕立刻跳下床穿好衣服，单黎赶着在别人之前，急急忙忙地跑去洗头。女生宿舍整栋楼将近一百号人，共用的卫生间一共只有五个水龙头，只能是趁着别人还在收拾的时候错开时间先用。赶到那里，水龙头已经被占满了。若是往常应该还会有两三个空位，可是现在都满了，只好等着前一个女生先用完才开始洗头。

轮到自己之后，单黎抢前上去占住位置，刚刚挤了洗发水抹上脑袋，低下头看见污黑的泡沫旋转着流进下水道里，感觉不太舒服。

太脏了，以致于不能想象曾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直都只顾着保持别人对自己仅仅是无异味的好感，从来没有注意过污垢的颜色，谁能说从下水道中流走的只是表面的脏东西？

原本想靠这种小细节博得好感，结果也是收效甚微。坐在前排的秦浅旭不管对谁都是冷若冰霜，一副万年不化的表情。因此，单黎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对方心里被摆在了什么样的位置。

多半是“泛泛之交”。自己大概能感觉得到。

晚上上课，教室里的灯光全部亮着。从单黎的角度看过去，视野里男生的侧脸含混虚化到半透明的状态。仿佛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类。

然而这样的人，也会因为裴子瑜而舒展眉宇，露着浅浅的笑意。

强忍着恶心洗了头，匆匆的离开。感觉身上反而是更脏，像是千百只蚂蚁嗤咬头皮。想起来恶心的想吐。

【六】

洗完头的时间明显比以前晚了，来不及去学校对面的小摊买个糍饭，本想冲杯开杯乐泡面充饥，却发现热水瓶是空的。捧着泡面跑到楼下的拐角处去接热水，开水炉的电源也还没开。

硬生生地撑过一节课，老师讲的东西都没听进去，有气无力地俯在课桌上，疼痛的感觉从胃里向四周扩散开来，不想动弹一下。

学校小卖部被限定了开放时间，想去买东西，最近也得等到第二节下课。平时不觉得怎样，但在饥饿难耐的现状下，单黎觉得这种规定简直就是惨无人道。

“没事么？”被人轻推了一下肩头，单黎转过头，脸依旧贴在桌子上，眼睛迷迷糊糊，焦距对不准，隔了一会儿才看出是陆洺。

“嗯。”有些费力地撑起脑袋，露出无力的笑容，“没什么事。”

“肚子不舒服？要不去医务室看一下吧。”男生说完就要去扶。

“不用了，——今天没吃早饭，没什么事。”

“没吃早饭？我抽屉里还有一包饼干没吃，你要不要？”陆洺弯下腰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包3+2苏打夹心。

单黎道了声谢，接过来打开包装拿了几块，饼干吃下去之后，肠胃也略微好受了一点。

“该吃的东西要吃，不能为了减肥就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一副家长的口吻。

单黎笑了笑，没和男生多做争辩。

“今天下午我们和五班半决赛，来看么，4点半，篮球馆。”

对于篮球赛什么的，其实单黎根本没有多少兴趣，十个人在篮球场上抢一个球抛出去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毕竟是运动神经并不算发达的女生，篮球就是只有体育课上才会拍上几下的大冷门，完全看不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笑着说：“好啊，要加油！”

原本也只是顺嘴一说的男生没想到女生会作出这样的回答，露出很惊讶的表情，随即又笑起来：“那肯定的嘛，5班没高手的，随便虐虐。我很强壮，我爱吃菠菜，我就是大力水手派派！”很搞怪地摆了一个大力水手的经典POSE。

单黎看着男生夸张的动作，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真是幼稚，还看这种东西啊。”

“年轻无极限！”立即比了个剪刀手。

可是，整理好书包正准备起身出门，又恰巧被裴子瑜叫住。

“单黎，你有空吗？”

“……有啊。怎么？”刻意挤出的笑容也能够那么自然。

“能帮我做一下统计么，最近运动会的事情有些忙不过来了。”裴子瑜捧着报表可怜兮兮地看着单黎，前倾着身子做出恳求的动作。

又来了，做出这种可怜的样子把事情推开，知道来不及也不会做出早点做完，把麻烦甩手留给别人。

“好吧，就帮你这一次，下不为例哦。”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会觉得恶心。什么“下不为例”，这样的话无论说上几次效果都还是一样。

堪比牛津大词典厚度的报表被递到手里，手指没估计好重量险些吃不住了，摇晃了几秒才稳住没让它掉下来。

“单黎你真好！”被结结实实地拥抱了一下，胸口撞得发闷。裴子瑜把滑出的几根发丝撩到耳后：“那我先走了，学生会那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嗯，那你快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单黎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

整个教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浅浅的呼吸声在幽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原本就胆小的女生心里不由得发慌，用笔刻意地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驱赶恐惧感。

过了一会儿，楼道的深处，传来微弱的脚步声。单黎猜想应该是路过的老师，没有太过注意。

脚步声在教室的门口消失了。单黎有些奇怪地抬头，男生挺拔的身姿落在女生的瞳仁里。

“只有你一个人在吗？”浅旭把门推到底，走进教室。

“嗯。”

“裴子瑜怎么不在？”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

“她去学生会了。找她有事？”没注意到自己话里渗出了少许的酸味。

“那算了。……你在干嘛？”

不知道是被戳到了那根敏感神经，女生声音不由得拉高了八度，没好气地指了指桌上的表格：“当然是在整理运动会的报名表，不然在这里发呆啊！”

不明白女生生气的缘由，浅旭无辜地笑笑，走到女生的座位旁边，拿起一叠表格说：“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啦，我自己能够做完。”伸手就去拿，却因为男生抬高了手臂而扑了空。

“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勉强。”

“哈？你在说什么啊，这点事情我随随便便……”

“那么多东西都交给你一个人做，就算是3个小时你也做不完。”浅旭从一旁拉来一把椅子，“我虽然不是很擅长做这些事情，但是两个人做总能够快上一些。”

单黎没再反驳，低头继续做起事来。

“呼……”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椅子向后退出一段距离，单黎靠倒在椅背上很没形象地伸了一个懒腰，“终于做完了——喂，你笑什么笑啊！”看到男生大小之后忍不住变得生气起来。

“摆出了这种死尸一样的姿势还不许让人笑么？”

“算了，讲不过你这种毒舌男。”单黎摆摆手，不和浅旭斗下去。忽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问：“现在几点了？”

“唔。”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快六点半了。”

“还在打么，篮球比赛？”

“都两个小时了，应该结束了吧。”

也对，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在比。

“哦。那，那我们下去看看陆洺他们吧。”

“唔。好。”

和男生一起下了楼。正赶上看完比赛的学生上楼，汹涌的人潮把单黎挤到了角落，像是大海中的一叶芦苇，摇摇欲坠。浅旭撑起胳膊把女生护进前面小小的空间里。呼出的气息触到男生的胸口返涌回来，热烘烘的熏红了脸。

人群挡住了光，嘈杂的生活好像阻隔了空气，视觉、听觉在一瞬间会都消失不见，最真实的只有感觉得到的气息。

“咦，你们在这里啊。”

被陆洺的声音唤回了现实，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

“嗯。”浅旭应了一声，很自然地放开了揽在女生身上的手。细心的女生注意到了。

陆洺朝着浅旭的胸口锤上一拳，半开玩笑地说：“怪不得整个球场都见不到你，原来和单黎幽会去了。”

“别胡说了。”语气里都有了生气的味道。陆洺不再言语。

气氛有些沉闷，浅旭转换话题：“比赛怎么样了？”

陆洺又活跃起来，一边手脚并用的进行现场演示一边说：“那还用问？五班那群书呆子完全不行，被我一个人30分完爆。”抬手把流下来的汗珠抹去，用力地甩了几下，“后天的决赛是个硬茬子，你上不上？”

这种小白脸外貌的毒舌面瘫男居然还会打篮球？单黎吃惊地转向身旁的男生，刚想问“你也会打篮球啊”，就听见他说：“看情况吧。“

并不确定的回答，却让陆洺异常开心，兴奋地搓了搓手说：“那我们班就赢定了——对了，再过几天，我们和五中比赛，老唐让我来劝你参加。”

“没兴趣。”

意料之中的回答，陆洺也没太多失望，只是耸了下肩，然后突然转身对单黎说：“下次可别再迟到啰。”

“啊？哦。”愣了约一秒钟的时间单黎才意识到这次陆洺是在对自己说话，回应的声音到后来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脸莫名其妙地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