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欧罗巴的美梦

“和我来吧，小小的情人呦，”这外乡人说。“我将带你到宙斯，即持盾者那里，因为命运女神指定你作为他的情人。”

我感到冥冥之中的定数，渐渐将我们捆绑起来。不期的相遇开启了沉睡已久的封印，一片空白的原野开始呈现出荒凉与衰败，我错过了它生长的季节，归来时已经满目萧瑟。

“皓军，”许向晴想拉住他，但是却只是没有勇气地垂下了手，“我想我应该和你解释。”

李皓军声线低沉：“不必了。”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许向晴试图走到他面前，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解释。”李皓军回头的刹那，瞳仁定格他决绝而漠然的眼。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许你早就该明白，我并不是可以带给你阳光爱情的明朗爱人，我情愿活在我的暗黑世界里，因为原本光明的孕育，是黑暗之中闪烁的眼泪。原本以为，我们可以一样，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可现在看来，是我奢愿太多。我曾经寄希望于你的拯救，那是不顾一切的释然，或者可以说我已经不得不在黑暗中自暴自弃。我也曾经以为，只要我想，我可以同样之神鸟语花香的世界，我是多么希望，我可以坚定到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

“请不要。”在全世界的惊讶中，许向晴快步上前，感觉自己跑完了漫长的一生，她的双臂如同蔓延的藤蔓，缱绻在李皓军的脊背。“不要离开我。”

那个时候，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我们突如其来的相依中失去了接受能力，我似乎感觉到，流淌在我耳际的，臃肿的空气，缓慢的阳光。

就在一个拥抱之间，黑暗中闪烁的眼泪，似乎闪耀到刺眼，突如其来，不可抗拒，严丝合缝地遮蔽了我眼前漆黑的夜空，我的生命中，将再一次痛苦地目睹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请别再说，你不需要任何人。”许向晴把脸紧紧贴在他冰冷的脊背上，感觉自己滚烫的眼泪与冰雪相遇时低沉的消融之音。

李皓军侧过头，余光可见许向晴挂满光柱的，清晰分明的眉线，被勾勒得如此华丽。

我最惧怕的，你的靠近，让我一瞬间在没有任何勇气抗拒、挣扎。明智靠近海岸是粉身碎骨，却仍然不知疲倦地掀起波浪，赴汤蹈火。

“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是。”李皓军捧起许向晴带泪的脸，倾听她呼吸之间轻吐出的这句话。

无言，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微笑，他只是把怀里的这一片希望，环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上。她的心跳如此真实，带着微热的余温，莽撞地冲击着我的躯体，甚至让我感受到她迟疑的热情。那就让我的心与你贴得更近一些，好让失去生命的它有一点温度。

李皓军的指尖冰凉，轻轻地扣在许向晴的心上，渐渐明晰的轮廓在微漾的春风中定住，也许他就想要这样静止直到世界毁灭。

命定恋人，一个我向来不屑的虚拟人称，漂亮地回击了我。向晴，从开始到现在，我似乎一直不明白幸福的定义，如果没有错，我相信那是在我触手可及的生活范围里看着你幸福。原谅我如果不能触摸到你的幸福就心痛难忍，也请原谅我靠近你的幸福就惊慌失措，因为我只有勇气看着你幸福。如果这是你最后的选择，我会送上我，最凄凉的祝福。

就像是那个无耻的偷窥者，程宇成在属于眼前两人的漫画浪漫中，黯然退场。

初春的夜晚，透过车窗看到的风景，比阳光下要柔和得多，车窗上的贴膜为夜晚增添了几分温馨与感动，让所有凝视的人都会忍不住浅笑。

许向晴痴痴地出神很久，直到远处的霓虹灯变成模糊的光晕，眼底有酸涩的眼泪时，她闭上了眼睛。再次张开时，眼神似乎清澈了许多。李皓军已经下车，站在大桥的护栏边，背影宁静。

浦东的夜景，也许是有人必看的风景，可是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为了情绪的一部分，它构成我性格中悠然温润的一面，那是在入夜后安静的我。

“冷吗？”李皓军看到身边的许向晴，自然地拿起她的手，这时的他，是真正的温柔。

“不会。”许向晴笑着回应他的关心，柔柔地看向江心。

“你好像永远不会让别人担心。”李皓军轻笑道，用自己的手臂紧紧环住许向晴，就像所有宣告自己安全感的爱人一样自信而从容。

许向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地靠在了李皓军的肩头上，仍然出神地望着江面。

“黄浦江确实很漂亮。”许向晴的声音就像是几乎静止的江水一般，可以依稀听到涓涓水声。

李皓军看看怀里的她，不由得笑了：“江水是很漂亮，可是它也深不见底，暗流漩涡都在下面。”这样说着，李皓军本来轻松的表情也逐渐凝结，又阴沉起来。

“我一直认为，水是最清澈坦荡的。”许向晴也不去寻找李皓军的眼睛，只是诉说得娓娓动听。“其实我很喜欢去潜泳，我可以很真实的，听到耳边的水声，它们可以让我迅速地沉静下来，所以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很喜欢让清透的水包围着我，让我感觉到清静自然，内心平静。”

“也许这一切，会让你心安。”李皓军抱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只是微微颤抖，“可是水让我恐惧。”

许向晴抬头看着她，片刻之后，他们彼此会心一笑。

“你永远看不到，那种平静之下的咆哮和狰狞。”李皓军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在闪烁，“它只是咆哮着吞噬生命，一片波澜之后，又会恢复可怕的平静。”李皓军闭上双眼，“在我置身其中的时候，只听到尖利的呼啸，我在水中恐慌地挣扎，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在我奄奄一息地倒在岸边时，却看到它的波纹散发着迷人的光泽。水，真的是太可怕的东西。”

沉默，许向晴往他怀里钻了钻，吸吸鼻子。许向晴在他的胸口一圈圈地轻画着，好像不忍心去试探他脆弱的心。

“你听到了吗？”许向晴声音中带着微弱的鼻息，恍惚间像是在轻声啜泣，“你的心，好像在哭。”李皓军不再言语，只是又把手臂锁紧，“它在哭着和我说，它一直很累，一直很疼，因为你丢给它太多痛苦。”

李皓军真的在呢喃细语中，轻轻触摸到了他从来不敢面对的，令人窒息的痛苦。眼前这一座桥，似乎连接了痛苦的过去，点点滴滴似乎逐渐清晰。

我之所以惧怕水，是因为它如同一切无以附加的痛苦，来去无影却面目凶残，淹没你所有的希望却总是用高贵纯洁的面孔出现。从废墟上重生，你会厌恶，甚至是憎恨所有纯粹美好的东西，因为越是完美，被摧毁时就越是突然和彻底。

就如同欧罗巴美丽的少女之梦，我就是在不知不觉中，相信了命运的安排。这一刻我真的愿意相信，命运女神在梦中赐予的缘分是可以触摸的，在我再一次翻开书页时，它是鲜活地出现在我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