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尔巴被杀的消息传到了帝都。这时，西庇阿也抵达了拉提姆丹。他把军队驻扎在东门外，正好和西边的护国军隔开了。

乌鲁斯诺听说西庇阿带着一支军队来了，心里就感到焦急。本来，由于门采尔的鲁莽，奥托已经与尼诺离心离德，三方势力取得了一定程度的平衡，他可以借助奥托的影响制衡尼诺。然而，西庇阿的到来，使乌鲁斯诺一方的势力明显弱于另外两方。奥托本就蔑视经商者，如今要维持对抗尼诺时的表面上的默契，就更难了。

十一月二十一日，乌鲁斯诺前往乌尔西斯的府邸，同他商讨对策。乌尔西斯在侧厅会见了他。

乌鲁斯诺说:“将军，如今帝都的政治被奥托和尼诺瓜分了，我们像餐桌边的奴隶，眼睁睁地看着美食，却分不到一杯羹。将军，你可有什么办法，使我们走出窘境？”

乌尔西斯捻了捻小胡子，狐狸一样的眼睛乜斜着。他拿起桌上的琉璃杯，抿了一口其中盛着的葡萄酒，说:“我们需要寻找新的盟友。尼诺失去了圣德芙尼臧大学的支持，但是，如果我们能将这份支持据为己有，将增加我们的力量。元老第卡尔拉是我的挚友，他在学院理事会中地位显赫，我们应当拉拢他，作为取得学院支持的手段。”

第二天，乌尔西斯带着礼品，乘着四轮马车，前去拜访第卡尔拉。第卡尔拉的官邸隐藏在拉提姆丹郊外的树林里，一条弯弯的石子路延伸进树荫中，野兔和林鸟在灌木中跳跃，树上落下的叶子在风中打了几个旋，落在了地上。

马车停在了树林的入口处。由于路口狭窄，马车过不去，他只好走下车，徒步往前行走。一阵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像海边的潮水，浸湿了乌尔西斯的沙土一样的身心。

走过一段长长的幽静的小路，乌尔西斯在枝桠和针叶的缝隙里，看见了第卡尔拉的白房子。两个女仆正在收拾着院子里的枯萎的藤蔓。她们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头巾，看见他走近，就面带微笑地行礼。

女仆领着乌尔西斯来到后院的书房里，第卡尔拉正坐在一把老式摇椅上，手里握着一卷羊皮纸。

他抬起头，说：“老将军，你这骨头真硬朗，天气已经很凉了，你竟还能四处游荡。”

乌尔西斯呵呵一笑，坐在了第卡尔拉旁边的椅子上，说：“我虽然已经老了，但是看到年轻人的不恰当的行为时，总忍不住要说几句。我一生就是劳累命啊。元老院中，在思想上倾向共和的，如今仅剩包括你我在内的少数人。最近，连西庇阿都投奔了奥托。你该出来，为民主说几句了。”

第卡尔拉沉默了。温热的气流从壁炉里爬出来，像春天榕树上成群的扁刺蛾，在他的镶着蓝边的黑袍子上蠕动着。他感到了温暖和恐惧。

他叹了口气，低垂着眼睛，说：“你总是盘算着夺走我的安宁啊。”

十月二十五日，乌鲁斯诺在大角斗场的一个隔间里与乌尔西斯和第卡尔拉会面。会后，三方缔结了密约，约定在今后的行动中互相扶持。这便是后世史学家所称的“三头同盟”。

当晚，乌鲁斯诺驱车去了奥托的官邸。他说：“大人，尼诺手握重兵，许多元老和官吏都去巴结他，他的府邸像集市一样人流涌动。过去，我们赶走修不底士三世，是为了使人民摆脱暴君的威胁。如今，如果尼诺获得了一个机会，宣称他是修不底士三世的合法取代者，那么我们过去的一切谋划和冒险就都变成不值得的了。”

奥托赞同他，握着他的手说：“国家的命运，就在于你我的谋划了。”

十月二十六日，奥托在元老院提议说：“诸位，人民议事会已经废黜了修不底士三世，但是，这个人仍旧顶着皇帝的虚名，在南方招兵买马，伺机卷土重来。帝国危机重重，元老院更应团结紧密。对南方的征讨迟迟不能成行，乃是由于我们手中掌握的军队分散在各处，又由不同的将领率领。我提议重新整编军团，建立编制。”

听见这句话，尼诺抬起了头。议事厅突然安静下来，像马群跑过的草场，灰尘在空中飞舞了一阵之后，又缓缓地落地了。

尼诺说：“阁下所说的，十分在理。只是统帅之职，不知你打算让谁充任？”

奥托说：“这一职位，当然应该由众元老推举德高望重的将军担任了。你心中可有适当人选？”

尼诺面无表情地说：“我看西庇阿将军谋略深远，无人可及，恰好你最近把他召了回来，不如就选他吧。”

奥托说：“这得让元老们一起决定。”

尼诺回到家时，脸色铁青。佩罗娜从楼梯上下来，右手扶着楠木制的扶手，左手握着裙子的系带，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柔顺地从她的凹凸有致的身体上流淌下来，像瀑布一样。

她说：“父亲，您脸色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尼诺把拐杖往地板上敲了三下。他说：“所有人都与莫迪尼家族为敌。他们要剥夺门采尔的军事指挥权，使我们陷于任人宰割的境地。”

佩罗娜皱起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前，杀气腾腾地说：“这帮无用的废人，只会耍些小动作，当危险来临时，就都躲进洞穴里，像老鼠一样，不敢探出脑袋。让我去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噤口。”

尼诺怜爱地看了女儿一眼，眉毛舒展开来。

他说：“你不必出手。奥托虽然狡猾，但我也不是个毛头小子。我已经有对策了。”

他走进书房，写了一封信，用蜡封了，喊来一个仆从，将信交给他，说：“你赶快出城去，将这封信交给少爷。”仆人接过信，出发了。

下午，元老第卡尔拉来到圣德芙尼臧大学，与学院长叙旧。

迪欧哥莫取出一瓶榛子酒，给他斟上，白色的液体咕噜噜地在酒杯里上升，泡沫在液体的上层旋转着，一直到达了杯口。他说：“这是我从附近的酒馆里买来的，你尝尝吧。过去，塔山德乌也擅长酿酒啊。”

第卡尔拉喝着酒，斜着眼瞅着迪欧哥莫秃了的前额上的疤痕。门采尔劫持学院事件之后，学生已经离去了近三分之一。看着日渐空旷的校园，学院长的眼睛里常常露出一丝荒凉。

喝完酒，第卡尔拉告辞了。他沿着校园的小路往大门口走，树叶的影子落在他的袍子上，在上面印出了一个个斑点。野草咬着他的靴子，发出一阵狂乱的吱吱声。

他看见前面的树阴下蹲着一个学生。学生手中握着一把草叶，灰色的袍子拖在地上，黑色的头发与阴影融为了一体。他的下颌暴露在阴影外面，看起来十分消瘦。

第卡尔拉凑上前去，问：“这些是什么草？”

他说：“红草，猫耳蓟，夜茄，毒真菌，丝芙兰，还有奥法兰毒藤。”

“你对炼金术感兴趣？”

“不，但我擅长这个。”

“你叫什么名字？”

“米西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