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伯图吉亚之战
在提比略到来之前,帝国在阿尔基斯行省的势力范围持续地缩小着,只剩下少数城市维持在拉提尼斯人的控制之下。人们赞许提比略的军事才能,是从他飓风般扫荡阿尔基斯北部诸城开始的。然而没等他完成功业,厄运就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提比略的军队抵达伯图吉亚的当天晚上,开塔的女儿朱迪丝冒着暴雨,带着自己的女仆,来到了拉提尼斯人的兵营。
随军的吟游诗人拜伦在他的回忆录中描写了朱迪丝的美貌:“朱迪丝披肩的黑发沾着雨水,如同带露的绿萝,轻柔地贴在她的双颊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仿佛风中的细草,湿漉漉的白衫像花瓣一样紧紧地裹着她婀娜的身体,隐隐地透出里层的红润的肌肤。”
提比略被这尤物迷住了。
朱迪丝试图说服提比略退兵。她说:“将军啊,我的主人,你带领着五万多名勇士,来到这座简陋的城市,是要做什么呢?你的士兵每一个都气壮如牛,身上披覆的铠甲,比太阳的鳞片更耀眼,你们的利剑能够轻易地切断石头。而这墙垣低矮的伯图吉亚城中,只有老人、女人和孩子,以及人数稀少的靠鱼网和犁铧为生的男人,他们听说你带着狮群一样的军队来到这里,就都吓得浑身颤抖,躲在被子里哀叹和哭泣。”
“圣人曾经说过:‘用宰杀牲畜的刀子去杀死一只蚂蚁,有时候不仅不能达到目的,反倒会把刀子折断。’你如今要用这么强大的一支军队,来对付那么弱小的一群穷人,实在不能称为恰当。况且,伯图吉亚城中的众人早就想归附帝国了,只是由于害怕遭到莱那维的戕害,才迟迟没有这样做。如今将军来了,他们便打算向您上缴他们的锄头和铁锹。他们派遣我过来,以便向您说明这些情况,希望将军能够明白。”
提比略点头说:“他们的意愿我已经明了。明天早晨,我会派我的副官同你一起回去,向城中的人们训示皇帝和元老院的旨意,免得他们惶恐。但是今晚,你还是陪我多喝几杯吧。”
晚上,朱迪丝陪侍提比略休寝,提比略睡在了朱迪丝的怀中。
子夜,朱迪丝轻声呼唤女仆。女仆听见声音,就走进了帘帐之中,从裙子里搜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交给了朱迪丝。朱迪丝把提比略的脑袋从自己的怀里上挪开,小心地放在枕头上,又从他的右腿的重压下挣脱出来,侧着身子,看着熟睡的拉提尼斯将军。她把匕首伸到他的喉结处,叹了口气,就用力压了下去。提比略只挣扎了一下,就断气了,他的右手牢牢扣住朱迪斯的手腕,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黑印。朱迪斯只得切去提比略的手指,以便解除左手的束缚。她又试图割下他的头颅,但是由于颈椎骨十分粗大,难以弄断,她花了很大力气才完成。她将头颅藏在女仆宽大的裙裾下,又用床单擦去身上的血迹,穿上了衣服。两人趁着夜色,利用提比略的令牌,走出了拉提尼斯人的兵营。
凌晨,手持各种武器的那他恭人在族长开塔的率领下,拨开夜雨的帘帷,冲进了拉提尼斯人的兵营。开塔大声呼喊说:“乡亲们,不能胜利,便是死亡。冲啊,杀光这些畜生!”说完就挥下镰刀,砍下了一个慌乱中摔倒的军团士兵的脑袋。
那他恭人继承了祖先的战斗习惯。战斗时,他们怒目圆睁,手舞足蹈,并且扯着嗓子不停呐喊,一时间,战场上呼声震天。士兵们听见那他恭人的呼喊,变得十分惊恐。他们既无法判断到底来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战友已经有多少被杀死了。如今,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听到指挥官的命令,但是他们找不到他的身影。不久,他们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中。士兵们猜疑着:“提比略将军已经被杀死了,或者已经丢下他们逃走了?”
提比略的副将那尔撒斯跑进主帅的营帐,看见床上满是血迹的床单时,绝望地喊了声:“完了。”跟在他身后的将领看着他,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忧虑。
呆立了片刻之后,那尔撒斯转过身来,背对着提比略的尸体,说:“攻下伯图吉亚已经无望了,我们赶快撤出这里,沿路呼唤战友,收拢兵卒。散落在各地,犹如落入鬣狗群中的公牛,再勇敢的士兵也会生出怯意,最终被逐一蚕食。离这里最近的我方据点是耶至哈城,我们就退到那里,以便组织反击。”
这样,那尔撒斯就带着自己身后的数十人离开了伯图吉亚,向北退去。沿途不断有逃出来的士兵加入他们,不久就达到了一万多人。临近黎明,第三兵团的指挥官普尼斯巴达也带着一千多人与那尔撒斯会师了。第八兵团是第二天中午,那尔撒斯进城后不久,在千夫长穆索尼乌斯的带领下抵达耶至哈城的。
在被夜色染成黑色的暴雨里遭到追杀,弃尸荒野的人不计其数。耶至哈城内唉声一片,人们痛苦沮丧,互相诉说着失去亲人和朋友的愁伤。那尔撒斯没有心情去听这些诉苦,他命令士兵们加强戒备,并将残存的兵力重新整编为一个兵团,以避免军令混乱。做完这些,那尔撒斯写了一封求援信,从侦查兵中抽出一人充当信使,令他返回帝都,向皇帝求援。
那尔撒斯打算奖励一些人,因为他觉得,在士气低迷的情况下,这是鼓舞军心的好办法。
这时,穆索尼乌斯自杀了。原来,在从伯图吉亚撤离的过程中,他的上司,第八兵团指挥官埃萨路斯被敌人包围了。由于寡众悬殊,穆索尼乌斯只得抛下他,带着自己的部下逃走,以避免全军覆没。人们都说穆索尼乌斯的决策是无可奈何的,可他自己却不这么想。他为自己抛弃主将的行为而自责,尤其是想到将要一生背负背弃同伴的恶名,便自杀了。听闻这件事后,人们变得更加忧伤了,因为许多人都做了同样的事情。
那尔撒斯只好取消了奖励士卒的打算。
九月的第二天,从阿尔基斯战场来的信使骑着快马,从拉提姆丹的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上哒哒地驰过,在皇宫前停下来,把那尔撒斯的亲笔信递交给了传达官。传达官看见信封上“紧急军情”的字样,不敢怠慢,赶紧往皇宫里层走去。
他穿过五道铁门,绕过七条巷道,抵达了内庭,在一间小房子里找到了内侍官,将信件交在他的手中,就退了出来。
中午,皇帝召集众元老在元老院议事。
皇帝将信件扔在地上,大发雷霆,众元老也都震惊不已。随后,人们开始就派遣谁去接任提比略一事,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有人主张召回西庇阿,他们说,西庇阿兵法精深,又在军队中威望极高,令他运筹阿尔基斯战事,既可提振士气,又能确保胜利。对此,皇帝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接下来,有人举荐尼诺之子门采尔,然而这个建议被尼诺否决了。尼诺说:“门采尔身负戍守北疆的重任,不能轻易离开,况且他资历尚浅,难以服众,加上对阿尔基斯不熟悉,恐怕难以完成使命。”
阿尔基斯乱象纷纷,皇帝已经动用了不少人力和物力去弭平战争了。
帝国财政连年赤字,如果骚乱变得长期化,增加税收将是不可避免的。然而自从与亚萨尔国的战事结束以来,帝国税赋事实上一直是不降反升,人民早就怨声载道了。
皇帝坐在宝座上,斜睨着眼睛,一边听着元老们的辩论,一边盘算着增税的事情。十数年不间断的战争使人口大量减少,人头税的收入比过去少了近三分之一,而不断加重的税负又导致许多人破产,农业税和商业税已经很难足额征收上来了。皇帝的税吏们为他出了不少主意,印花税、遗产税、契税、地产税等各种名目的税种都被创造出来,有的省份甚至出生、结婚和死亡都要缴税,但每年收到的税款总额,仍旧无法达到先帝初践帝位时的水平,甚至有逐年下降的趋势。
修不底士三世不好奢靡,即便如此,要维持整个庞大的国家机器的运转,他总觉得入不敷出。元老们大多田连阡陌,富可敌国,但由于帝国不向元老征税的习俗,以及元老们所掌握的强大势力,皇帝也不能贸然向他们要钱。
皇帝环视一周,觉得那些道貌岸然,谔谔而争的人,显得无比可厌。
皇帝采纳了宰相奥托的意见,任命那尔撒斯为阿尔基斯总督,节制诸军,并派努瓦迪尔将军率领拱卫帝都的第五军团和第十二军团前往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