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我们四个在我的床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躺在那里。我刚刚坐起来，电话就响起来。

是森路煊。

说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说让我下楼去找他，我匆忙收拾了一下，忙跑下楼去。他站在宿舍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

“她们呢？”他瞧了瞧我身后，问。

“在这。”淡雅从楼梯拐角处冒出来，拉着颜妺妺和夏子苒说。

“一起去吃早饭？”他又问。

“不了，”颜妺妺说，“我还有点事。”

“我们也算了。”夏子苒说着，拉着淡雅的手就跑走了。剩下的颜妺妺眼神怪异地盯着我和森路煊看了好半天，才慢慢离开。

我吃着森路煊拿来的方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的语气很平淡，还有点漫不经心。但森路煊却突然认真地掰过我的身子，用十二万分认真的语气说：“我回来，为了你。”

之所以说认真，是因为他没有笑。在我的印象中，除了上次从青柒惠那里回来看到他，其余的时间他都是笑着的，尽管每次笑的含义不同，但他总是笑着处理一切问题。这么严肃的他，还有那听起来无比暧昧的话，让我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温柔。”他抬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你看得清楚吗？”

“什么？”我真的不明白。

他的瞳孔异常的深幽，虽然清澈，但还是让人无法揣测透彻。

“我喜欢你。”他突然掷地有声地说，“我为了你才回来，我不放心你才回来……”

“我不是你回来的借口。”我说，这样总感觉我成了什么绊脚石一样。我耽误了他什么吗？

“你不明白么？”他焦急地说，“我喜欢你。”

我望着他的眼睛，老实说，我正在消化这句话，我正在思考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喜欢你。我没办法看不到你，没有你我不能正常的生活……”

“你知不知道，”我问他，“这听起来……”

“听起来很扯。”他打断我，“我知道。可是……我喜欢你。”

他突然把头低下来，在我完完全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他的唇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这就够了啊。”

我喜欢你，这就够了啊。

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说不清楚我现在的感觉，像有几万只蚂蚁在我的心上跑，有点疼，有点痒，有点呼吸困难。我甚至没办法思考。

“森路煊，我……”我张嘴，又讲不出一句话。

他又把头低下来，我侧头躲开他，却在他的背后发现了温晴。

她恨恨地望着我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没有笑。眉头皱在一起，只是看嘴角的那个弧度就能够洞察她此刻的情绪。

现在这样的状态，我不是应该笑么？可我怎么觉得脸紧绷的要命，什么表情也摆不出来。

温晴就那么静静地看了我们好一会，才慢慢转身离开。

“她走了。”我说。

“我看到了。”森路煊扯扯唇角。

“你回来……”

“我爸爸知道一定会想要打死我……”他又撇撇嘴，歪着脑袋问我：“你想看看我被打的样子么？”

正常了，森路煊终于恢复正常了。我看着他的表情，又在心里想象了一下他被打的场景，忍不住笑一下，说：“有点想。”

“真没良心。”他骂我。

虽然是玩笑的语气，但我还是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他在担心着。他的爸爸真的会打他么？那个看起来和善的男人，真的会打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

森路煊在那之后的几天一直没有回家，我还在担心他会不会被打时，他向我解释道：“我是不想看到你再被欺负，等你平静下来我再走。”

我有些羞愧，低头小声地说：“我已经平静下来了。”

我和他之间的相处，因为他那次不明不白地告白，意外地变得奇妙起来。我不得不承认，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而回来，但在我内心深处，我竟不由自主地希望——希望他是真的为了我而回来。我催眠般地对自己说“我只是想多个人关心罢了”。但自己又能感觉到，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不同。

“你要是觉得这样对不起我……”他顿了顿，“那就做我女朋友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写一个化学方程式，他的话让我笔尖狠狠地戳进了笔记本，那个氧原子下的角标也被笔尖划掉。

我的心里装着超级矛盾的情绪，一方面我期待有一个爱我爱到不求回报的人，一方面我又害怕那样的情景发生。所以我有些变态地期待他说一句“我开玩笑的”，但他并没有。

在我们僵持着都没有说话时，他接了一个电话。刚刚说完，就有人站在我们面前，说：“请。”

我疑惑地盯着他，他对我点点头。然后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和他一起上了那个男人的车，等车停下来，我才发现，这是上次我和玄君劼一起来的森路煊的家。

“你要回去？”我惊讶地问。他不怕被他爸爸……

“迟早都要解决的。”他说。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拉上我。

他的手慢慢地开始变冷，拉着我的手的力度也慢慢变大，他真的这么害怕他的爸爸么？

“你是不是成心不让我好过？！”我们才一踏进客厅，他爸爸就狠狠地斥责起来。我生生地抖了一下，他放开我的手，对他爸爸说：“爸，我本来就不想去国外。是您一直安排的，这次若不是我回来……”

啪——

他爸爸端起手边的烟灰缸朝他砸过去，那个小小的水晶方块砸在他的胸口上，却是一声闷响，我快速跑到他面前，烟灰在他的衬衫上落下污渍，灰飞到他的脸上，头发上，甚至连睫毛上都沾着一层烟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爸爸，伸手把我推到一边。

那个男人越发生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他的膝盖就是一脚。

“你怎么样啊？啊？”我准备扶他起来，但他又把我推开。我想阻止那个像疯子一样的森敬，可是我却束手无策。那个男人身上像冒着森森寒气似的，我觉得自己都快被他冻结了。

森路煊从地上缓慢地站起来，可他刚刚站稳，那人又是一脚，这次他跪下来了。他低声说：“爸，你打我，我不能还手。但我还能说，我要把我心里所有的想法都说给你听。我喜欢摄影，我要以此为事业，我不会再去学金融和经济，你……”

“败家子！”他爸爸抄起桌上的书对着他的脸毫不留情地打下去。

我跑过去抱住森路煊的脑袋。背脊上传来的疼痛让我几乎泪婕于盈——他爸爸太狠了！如果这一下打在他的脸上，我简直没法想象会变成什么样子，此刻我的背像被人用刀戳穿了一样。

“温柔，你不要趟这浑水！”明明是一句更近乎劝告的话，但森敬说出了命令的味道。

在推开我之后，森敬狠狠责问森路煊：“这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森路煊看了我一眼，说：“没什么。”

“哼，没什么？！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你就一辈子这么没出息！！”他边说边踢森路煊，踢的全是关节。我看森路煊的脸都疼的扭在一起了。想了半天他们的对话和森路煊刚刚的眼神，我反应过来，森敬问的是我？难道森路煊真的是为了我才回来的么？

我还没想明白，森敬已经从墙角的柜子里拿出一条几乎发亮的藤条，他对着森路煊的膝关节狠狠地抽下去，森路煊移动也不动。我心里一阵一阵的酸痛。但森敬的动作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

“我喜欢温柔有什么错！”森路煊突然大吼，“你们凭什么阻止我？我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在一起又怎么样？法律难道不允许么？”

他只说了这么几句话而已，但森敬已经在他的手臂上，腿上，还有背上不知道抽了多少下。原谅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我。我真的不知道做什么才是正确的。

在考虑了十多秒后，我用力扑在森路煊身上，使劲抱着他，我没法阻止森敬，只有用这样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来减轻他的疼痛。

“你在干什么？！”森路煊怒斥。

“每次都是你救我，我也该还你人情了。”我说。反正，被打不是我从小就会做的事么？疼着疼着就不疼了，我知道的。

森路煊使了好大的劲来推开我，但我死死扣住他的手臂，拼死不让。直到我俩掰歪了身子，我看到森敬眼睛都红了，像鬼一样，不，确切地说，像温远明一样。他生气时打我的样子，和现在的森敬一模一样。一时间，我竟楞了，他的藤条像对准了似的一下抽中了我的太阳穴。我脑袋里一阵轰鸣，接着便没了意识。

等我脑袋稍微能反应的时候，我想到的全是森敬打森路煊的眼神，还有森路煊拼命忍疼的样子。我的胸口像堵了一团气似的，在我睁开眼的时候一下顺不过来。我一边抽气一边喊着森路煊的名字。直喊了三遍，才有人对我说：“他在家里，医生已经替他看过了。”

我抬头，看到的是方蔚然，还有淡雅。

“温晴跟妺妺，子苒她们去看森路煊了，不用担心。”

我还在大口大口的喘气，就只是这几句话，我的心里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森敬是用尽全力在打，我的背和脑袋现在都还刺刺的发疼。我还没有森路煊挨的一半那么多，他该是有多疼！

淡雅递了一杯水给我。我对方蔚然说：“阿姨，您能先出去么？我想和淡雅单独呆一会。”

方蔚然愣了半天，才说“好”。

她出去之后，我也没说话。其实我只是不想看到方蔚然而已。淡雅似乎也明白，没有多问。过了一会，淡雅的电话响了。我惊得抬头望着她，我知道一定是颜妺妺她们打来的。

她说几句，便把电话递给了我。我拿着话筒问淡雅：“怎么了？”

“森路煊，你接吧。”她说。

我把电话放到耳边，马上就听到森路煊微微发喘的呼吸声。

“你还好么？”我问，声音有点大，语速有点快。

“你担心我啊？”他笑得很吃力，但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没事。”我半天没说话，他又吃力地对我说。

“你注意身体。”我干瘪瘪地说。

“你……你没事吧？”他担忧地问。

“好的很。”我说。

“过两天我能约你出来么？我有事跟你说。”他问。

我可是第一次听见森路煊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像个小男生似的，搞得我又有些不习惯，楞了好一会，才回答说：“好。”

挂断电话后，淡雅有些八卦地看着我，问：“你们两个？嗯嗯？”

“朋友。”我说。

“真的是朋友？只是朋友？”她不怀好意地望着我。

“看起来像别的么？”我白她一眼。

“温柔。不要骗自己。”她突然意味深长地说，“真的喜欢，就……”

“打住。”我说，现在我哪里想得到这种问题。

淡雅突然像个长者似的伸手轻轻地在我的刘海上摩挲，过了好半天她才说：“不管怎样，你开心就好。”

我的心又一下被这话堵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