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闹过后，陆良双手交叉平放在桌面，脑袋枕在手上，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

何茶看着陆良满脸油光，灯光一照，还会反光的样子，赶紧移开目光，省得等一下忍不住再闹起来。

等到呼吸平稳了，陆良端起空碗，站起身，“茶茶姐，我要回去了。”

何茶看了看床头上的闹钟，“才八点，你这就回去啊？”

陆良停住，他也想跟何茶多玩一会儿，但是等会儿电视上会有他最爱看的电视节目，他很想看。

晃了晃端着碗的手，陆良试探性地闻道，“要不，茶茶姐，你跟我一起去看电视？”

何茶没吭声。

自从上次何茶看了陆良的神秘宝贝以后，就不准许他再把电视上看到的东西搬到现实中，而且也禁止他看那些“伤人脑筋”的电视片。

何茶在何爸何妈的教育下，很早就懂得电视里的很多东西是不能当真，所以对那些东西也看得很淡，比起那些男男女女的电视节目，她更喜欢关于动物的节目。

而陆家针对陆良的家规是，每天只能看两个小时的动画片，其他类型的都不准看。平时路爸路妈若要看成人类的片子，都选在陆良休息之后或者不在家的时候。

路爸路妈自以为做这些的时候小心之极，却不知陆良早就发觉了他们看得东西跟自己看得不一样。

挡不住好奇心的驱使，陆良凭借他天生的小孩子的狡黠，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于是，每当路爸路妈要看电视催他睡觉的时候，他都会乖乖地答应，乖乖地换好小睡衣躺下，然后闭上眼睛，竖起耳朵。

很快，电视里各种声音传了过来，打闹声，笑骂声，痛哭声，打斗声……这些都深深地勾起了陆良的好奇心。

陆良重重地呼吸，发出小小的呼噜声，四肢放松地躺在路爸路妈旁边，静静地等待能够看电视的最佳时机。

过了片刻，路爸路妈小声地谈论，然后凑在一起发出奇怪的声音，陆良就以他敏锐的直觉，察觉出机会来了。

他尽量自然地，轻轻地翻了个身，变成面朝着电视躺着。

路爸路妈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不能顾及陆良的作为，尽管有时候路妈会悄悄地帮陆良掖一下被角，但是她仍没有发现陆良在假睡。

慢慢地，陆良在路爸路妈不知情的情况下，看了很多很多的电视剧，那些比动画片真实，也比动画片丰富的画面深深地刺激了陆良小小的、涉世未深的脑袋。

他在那些似懂非懂的画面中度过了很多的日日夜夜。

他心存疑惑，却又被深深吸引。那些懂的，他放在脑海里，那些不懂的，他留在心里。

在遇到何茶之前，他会偷偷地观察大人们的世界，以此来解答心中的困惑。

例如：

为什么有些人要动不动就打架、杀人？

为什么有些人会飞来飞去，会点石成金？

为什么有些男男女女会抱在一起滚来滚去？

……

这些问题，他能想明白的寥寥无几，想不明白的数不胜数。

不知不觉间，它们就在陆良的小脑袋里生根发芽，开了花。

至于结出的果子，则是他喜欢上了亲手试验心中的疑惑，看看能够得出什么样的结果。

未搬家之前，陆良在自己的小世界中自得其乐，搬家之后，何茶让他明白了很多很多。

比如，曾经看到的男女，为什么会嘴对嘴亲吻，为什么会一起来一起去，为什么会相视而笑，相拥而泣。

这些，他都从何茶的身上得到了解答。

那就是因为他们都向往着甜蜜。

就如同他自己喜欢吃糖，拒绝苦味的东西一样，电视里的那些人必然也是如此，他已经深深地感悟到，跟何茶在一起的日子，是那样的甜美，那样的让人无法放弃。

那些美好的感觉如同最甘甜的糖果一样，诱惑着他用尽全力地追逐，靠近，然后上瘾成迷，不能自拔。

陆良并不懂这些复杂的感觉，但是，他知道，何茶就是他最想要的那一块糖果，他是她的媳妇儿，就会永远陪伴在她身边，像电视里的人那样，从小到老，一起生，一起死。

今天是周六，明天不用上课，陆家家长心疼陆良要每天上学，特批他周末的时候可以加看一小时的动画片，作为他辛苦的报酬。

陆良今晚来找原因，就是想要和她一起看电视。

他自觉看电视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样的好事，当然要让茶茶姐分享才行。

此时，他鼓足勇气邀请何茶，不安地等待何茶的回答，就如同把心爱的宝贝捧在何茶眼前，等着她鉴赏品味一般。

何茶沉下脸，“路娘，你告诉我，上次那个什么吃骨头就能长生不老的事，你是不是就是在电视里看到的？”

“嗯。我想试一试。”

“试试能不能长生不老？”

“是的。”

何茶瞪眼，“你怎么能相信那些话呢？那是骗人的！”

陆良歪头质疑，“茶茶姐，我爸爸说，要试过才知道真假的。”

何茶气急，“那也不能随便乱试啊，试出来什么毛病了怎么办？”

陆良一下子抓住了何茶话中的敏感点，“茶茶姐，你试过了？”

何茶脸上飘过一丝红晕，立刻否认：“胡说，才没有。”

陆良听何茶这样说，也不再说话，只是又问了一遍，“茶茶姐，你和我一起看电视吧，很好看的。”

何茶心想，这个笨蛋，我早就会看电视了，比你看得还早，怎么会不知道电视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正想拒绝，随即转念一想，陆良还分不清好坏呢，要是看到不好的地方，偷偷去试验，把自己试坏了可怎么办？

点点头，跟着兴高采烈的陆良一起去了他家。

路爸路妈正在商量事情，看到何茶过来了，给她端过去一些零食后，就留他们在卧室里看电视不再管他们。

何茶随便地坐在路爸路妈的大床上，感受着身下柔软得跟弹簧床似的弹跳感觉，笑嘻嘻地使劲地在床上蹦跳着。

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随着弹簧的跳动，身子也一起一伏的，弹到空中的时候，很像飞起来的感觉。

陆良正在七手八脚地开电视，听到何茶欢快的笑声，回头看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茶茶姐，你站在床中间蹦，小心点别掉下去了，上次我就是站在你那里蹦的，结果就摔在了地上，疼死我了。”

何茶嘿嘿笑着，蹦跳着转移阵地，在床中心跳的神彩飞扬。

电视打开了，正是陆良最近很喜欢看的电视剧，讲的是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男孩，彼此视对方为挚友，最后却因为一个女孩，而反目成仇的故事，陆良看到这一集，正是两人决定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陆良站在电视机前，看着那两个人背道而行，再也不看对方一眼，哭得眼泪止不住。

何茶很快就发现陆良不对了，急忙转到陆良面前，伸手擦眼泪，“路娘，你哭什么？”

陆良泪眼朦胧中，看着何茶慌乱的样子，伸手抱住她，“茶茶姐，你不要离开我……”

何茶一头雾水，“什么离开不离开？路娘，你在说什么？”

陆良抱紧何茶，“茶茶姐，不要离开。”

何茶被陆良的眼泪弄得心里难受，不停地安慰道，“不离开，不离开，怎么也不会离开……”

陆良的哭声这才小了下来，轻轻地推开何茶，继续看电视，等看到离开的两人又一次在街角擦身而过，对面不相识的时候，泪水就又流出来了。

何茶这下算是看出问题在哪儿了。

她随着陆良看了一会儿电视，又看了看陆良哭花的小脸，拉住陆良在床边坐下，双手擦着交替着给陆良擦眼泪，“路娘，你别哭了，电视上的都是假的，你不要信。”

陆良哭得打了个嗝，听到何茶如此说，怔忡着问道，“是真的，我看到了他们从小到大的事，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那就是假的啊，找人演的。”何茶搬出何妈说过的话。

陆良不解，“那演得事情也是没有发生过的吗？”

“嗯，那是别人瞎编的。”何茶接着搬原话。

陆良眼泪止住了，在脸上形成一道道浅浅的泪痕，混着脸上何茶涂抹的油光，显得狼狈极了。

何茶用衣袖帮陆良擦脸，脸色有些红地说，“路娘，电视上讲的，真的是假的，我，我以前试验过很多事，结果证明，都是假的。”

陆良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茶茶姐，你也试验过？”

何茶撇开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从小被路爸在部队里放养，那里面的大哥哥们就教她看电视，然后告诉她电视里讲的事情都是真的。

她那会儿年幼，对一切事物都似懂非懂的，听信了大哥哥们的话，做过很多从电视上学来的东西，像吃蚂蚁啦，穿破破烂烂的衣服当乞丐啦，撕纸哭坟啦，等等等等。换来的结果就是被何爸揍，还有被众人笑。

时间一长，她就长记性了，再加上何妈的教育，她就对电视里演的东西再也不相信。

何妈说那是假的，那就一定是假的。

对于这些，何茶从来没有怀疑过。

就算她有时候仍然对电视里的某些情节产生怀疑，却不会再胡乱试验，或者胡乱相信，她会在认定那是假的的基础上，把疑惑深埋进心底，直到有一天忘记了那些曾经萦绕于心的疑惑。

陆良听到何茶这样说，顿时对她的试验过程相当地感兴趣，他迫切地想要跟何茶交流经验。

“茶茶姐，你说嘛，告诉我啊。”

何茶避开陆良的脸，任由脸上红晕扩散，冷着声音说道，“不行。那是秘密。”

陆良不依，还要向何茶撒娇。

何茶定定地看着陆良的样子，噗地一声笑出声来，“路娘，你可真是人比花娇。”

说完，双手捏住陆良的脸蛋扯了扯。

陆良眨了眨大眼睛，目光晶莹透彻，“茶茶姐，人比花娇是什么意思？”

何茶噎住，稍顿，摸了把陆良的脸蛋，说出心中的猜测，“就是夸你的意思。”

陆良呵呵傻笑，忘记了刚刚哭泣的原因，只高兴于何茶的赞语。

看着陆良的笑脸，何茶把最后一丝不确定踢出脑后，管他呢，何爸以前就跟何妈这么说过，那这话总不会是骂人的吧？不是骂人的，那可不就是夸人的吗？

何茶瞬间觉得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