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哥在病房里安静地睡着，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偶有护士来来往往，一地冷清。可再冷我也不想进去，仿佛不进去，仲哥就还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小正太。主治医生的话不停地踢着我的脑袋，“实在太晚了，我们也无能为力，反正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只剩下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后，正好是春节的时候，正好是处处张灯结彩，欢庆新年的时候。柳阿姨说，仲哥早就知道自己有这病，可他不肯治，他说，小熙她才大三，学的是新闻，听说将来找工作要花好些钱，她还要找个好人家结婚，生孩子，这些年攒的钱不多，我不能再花了，要省着给她。

你省个屁啊，你活着就行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你这个笨蛋！大笨蛋！

我蜷缩在走道的椅子上，哭得像小孩。才多久啊，两个我最爱的以为可以陪我走到最后的男人，都要离开我了。天地怎么突然那么大，大得我害怕再走下去。

第二天起来，我沉着脸，仲哥不敢看我。

“什么时候知道有这病的”我像审犯人似的。

仲哥嘻嘻哈哈，“没多久，就你开学那阵儿发现的，诶呀，别说这个了，——诶，你知道么，我当时吃药，把药瓶都藏起来，生怕哪天你摸回家给发现了，幸好啊，你后来去香江了，不然现在咱们家墙缝里还都是有药呢，你信不信。”说完自己哈哈大笑。

我命令道，“先把今天的药给吃了，我出去下”

出了病房，我靠着墙就泣不成声，一巴掌一巴掌地掴着自己，都怪你，跟徐皓峰那种人渣纠缠个什么劲儿啊，要是你多关心你爸爸一点，早发现他在吃药让他来治，可能现在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你知不知道！都怪你！都怪你！就在我哭得心力交瘁的时候，仲哥的轮椅到了跟前，他唤我，“小熙啊，别哭了，过来，到爸爸这儿来”我婆娑着一把抱住他，他拍着我的背，也有些哽咽，“爸爸不怕死，就怕你一个人以后过得不好，别难过了，你难过，我走得也不好是不是。要记着，以后不管多难，都要好好过，要找个好男人，好好过日子”我咬着唇，使劲点点头。

后来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望得到头的幸福还是甜蜜地冲淡了苦涩。一个半月后，正月初四的早上，我正和仲哥聊着天儿，他说：“熙儿，口渴。”

“我来倒水——哟，没水了——我出去打个水啊”我起身，往外走，多正常的一切啊，怎么我回来就物是人非了呢，我呆呆地站在病房门口，护士和医生渐渐停止了慌乱，他们静默地站着，所谓时间静止大约如此吧，我慢慢地走到床头，柳阿姨扶着我的肩，我默不作声，连眼泪都没有流出来，真是不孝的女儿。

“送走吧”柳阿姨的声音淡而有力，老爸就这样被推走了，窗外明媚的阳光刺痛我的眼，我皱起眉，想象中发狂地呼喊和哭闹都没有发生，我知道还有很多事要做。老爸，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