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局势还是那么乱，这边那边会忽然响起枪声，鲁大帅常派出大队兵马出城，攻打在城外出没的“匪徒”。他们也不敢真的打，就是沿着大路搜查一下周围的村庄，打上一阵枪，趁天还没黑就匆

匆赶回城里去。不管战绩如何，第二天在报上的宣传都是大获全胜。

虽然还在打仗，人们早都习惯了，四方的人照样要种谷，种菜，孩子要上学。紫珞要上课，要和阿天一起讨论。柳妈禁不住抱怨：“大小姐，您可别累着啊！”

“放心，我不会累倒下的！”紫珞笑着回答。“我觉得干点活更有精神！”

忽然一天午后，村子外响起了一阵乱枪。“打仗啦，打仗啦！”村民们在乱喊。教室里的紫珞正在教书，惊得直跳起来，赶紧吩咐：“孩子们，别乱动！”

她跑出教室去，陈老先生和几个教师也都跑了出来，冲到校门口关上门。陈老先生叫着：“紫珞老师，你快回屋里去！”

校门紧闭，学校里大小人们都惶恐不安，好在枪声很快停息了，门口却匆匆跑来一个人，大叫着。“大小姐，请开门！”

是老郑！

紫珞什么都顾不得了，急匆匆打开门，迎了出来。

“怎么是你？我爹呢，他在那里？”

“在呢，在呢！大小姐别发愁啦，我早些天已经投奔了大人。大人好好的，连戚少校也没伤着一根毫毛！我们把散掉的兵马都慢慢集结起来了，前两天才狠狠跟老鲁的兵马干了一场，把他们打败了。

所以今天，大人特意带我们一起出来探望您！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走！看谁还敢来袭击！就刚才，大人和我们把在路口的几个家伙打回城里去了，以后只怕他们再不敢轻易出来了！”老郑很高兴地说着。

“珞儿！”正说着，紫珞耳边响起了叫声。父亲和戚少校走过来了，四周有一群兵士簇拥着。

见到父亲，紫珞再也忍不住，也不顾那么多人看着，当场眼泪一下子奔眶而出。父亲安慰着她：“千万别哭，不吉利的！我们这不是又见面了吗！”

“嗯，嗯！”紫珞使劲忍着泪。

父亲明显消瘦了一些，但人还是很精神，戚少校和手下对他还是那么恭敬。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好多年了，对他是真的忠心耿耿。他们的衣服有些不整齐，或是军服，皮鞋，或者是短褂，布鞋。他们吃的苦头也不少，缺衣少食，有时候连碗热水也喝不上，已经是混了好些日子了。

陈老先生和村里的几个主事的村老迎出来了，一见面，还是得恭敬地叫着镇守使，老派地深深作揖，礼数周全。镇守使也心知肚明，说：“不用来这套虚礼！鄙人已经不是镇守使了，诸位还这样，实在不胜感激！这一片实心实意我都知道了！村里也不用太麻烦，就筹备一下我的人马急需的粮草吧！我们这一段时间在山里各处地方跑来跑去，吃了不少苦头，人要吃饭马要草，正需要给养！你们这村集不小，我们就在这儿暂时驻扎一阵。放心！我现在是虎落平阳，一旦回到城里复职，不会亏待你们村的！”

陈老先生和村老们对视一眼，都连忙答应一声：“是！”他们都有经验，知道现在再不情愿也千万不能得罪人。县官不如现管嘛！

虽然最近年成不好，可也要挨家挨户征一份粮，还有马草马料，好让镇守使的兵马吃喝不愁。还有营房，也不能少了。

很快，队伍住的营房、新的镇守使府邸都选好了。这村集是在山下，地势高，四周都有高高的碉楼，倒也易守难攻，正是队伍驻扎的好所在。镇守使带着这一队人马正愁没地方落脚，自是不能放过

这好地方。村子中腾出几处现房；也有大户人家，高墙深院，门口就挂出镇守使府的新牌子。原先的房东挪了一下，搬到后边的偏院里去了。村里村外，都有兵士持着枪在放哨，戒备森严。

一通忙乱之后，总算安排好了。他们在客厅中坐下，柳妈忙着去备茶饭。父女两个这才有空互相对视，紫珞忍不住又拿手帕擦眼睛：“爹！这些天我可担心极了！您能不能别做这些打来杀去的事了，

子弹又不长眼睛！要是为了复职，反而弄出大事来，何必呢？”

“是，整天冲冲杀杀的，我也觉得好累了。我有时也觉得自己是老了。可是，不做这个，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您已经是上年纪了，身子骨总要好好调养才行，什么都不用做了！我能挣钱，能给您养老！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大小姐，您别再发小姐脾气啦！”站在一旁的戚少校微微笑了一下。镇守使也说：“就是，你别管了。要我养老，每日躺在竹椅上享清福？我倒是想啊，可是我现在不能。我还不会老得动不得！不，

不能！我要消灭掉我的所有对手，要把我的地盘做大、做强！就像打麻将，推牌九，扔出所有的赌注！狠狠赌一把！既然赌了就要不断地赌下去，但愿能赌对！一旦赌对了就什么都有了！”他忽而叹口

气：“当然，一旦赌输了，那就......不，不会的！我就是不甘心，一夜之间就被老鲁收买人心，赶出了城！简直真正成了丧家之犬！我迟早都要打回去，我这些天还是备办了不少人枪，老鲁现在已经被我

打得缩在城里了，哈哈！我再准备好一些，就可以攻城了！洛儿，你不用劝我了！”

镇守使得意地笑起来，戚少校也陪着他一起笑。紫珞沉默了。她也知道，自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就这样过了一阵。父亲和她住得近了，可是整天忙他自己的，距离反而似乎更加遥远了。紫珞也没有什么办法去劝说。只能自己做自己的事。

忽然一天，老郑来学校，请紫珞过镇守使府去。

走进大客厅，紫珞见厅里布置得很齐整，一个大八仙桌子上系上红桌裙，放了整套的锡酒壶、酒杯。四边摆了四把红木椅子。紫珞有点奇怪：“爹，今天是什么节啊？”

“不是什么节，就是要好好吃一顿！”镇守使回答。这时候墙上的大挂钟当当地敲了三下，镇守使说：“都这个点了，去接胡总办的人接回来没有？”

“我出去看看！”戚少校转身出去。镇守使对紫珞说：“今天找你来，不但是想你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要把那胡总办截过来，和他好好喝一次酒，商量一下购卖军火的事情！你上过新学堂，和胡

总办总是说得来的，今天也来作陪罢！”

“胡总办？那个做生意的胡总办，您要和他办事？”紫珞有些吃惊，不知怎么的又有些厌恶。她凭着短短的和胡总办的几次接触，便知道他和自己不是同调。但她却也不好把这厌恶表现出来。父亲说：“

对！据老郑他们探知，他刚从那十里洋场回来。得从他身上才能拿到袁大头，这是我们目前急需的，没有银子，就招不到人！买不到枪！我自然就派人到火车站截他去了。”

工夫不大，门外响起叫声：“报！胡总办大驾到！”镇守使忙疾步迎出去，紫珞也只好跟着。

“啊！镇守使大人！果真是您！我们又见面了！”衣冠楚楚的胡总办，被戚少校引着走进来。一旁是那个尖锥脸的伙计，提着一只皮箱子。一见到紫珞，胡总办眼睛放光：“大小姐，您也在啊！”紫珞只得答应一声：“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