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呜呜的号声响彻晴空。乐工把龙角号抬得高高，鼓腮吹奏。鼓乐在伴奏。惠太后和小皇帝又率领浩荡的队伍，前来石窟了。

一路弦歌洋洋，惠太后心里也特别欢畅。没有什么能够叫她烦心的事。六部大臣、各地大员，无不对她俯首听命。就连益王，也早已经乖乖地去边关上任了。顾太监也时常派人盯着他，据说他干得还安稳，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也不敢甩手不干了。这就很好嘛！惠太后满意地一笑。

总监早已在石窟内外观看视察，把四周都布置一新。高塔等处都重新挂上彩灯。至于二郎负责的这个小山谷，全都雕刻好了么？万万不可有一丝马虎！

“整体已经出来了。礼佛图完成了，若干佛像也已完成。只有个别还只是大形。”二郎躬身回答。总监来回扫视一番，知道他说的没错。也没关系了，没完成的菩萨像等都是在角落里，太后也未必来看。“赶紧洒扫吧！”总监催促着。

当惠太后进入承恩寺，照例进香毕，便问起礼佛图在哪里，便昂昂然进入小山谷内。举目望去，她也不禁发出了赞叹。

两幅新镌刻好的礼佛图！完成得这么棒！

二郎用的是平面的镌刻技法，好似前朝的画像石那样，全靠线造型，却又栩栩如生。这两幅石壁上的长画卷上的先皇，与太后自己，都是年轻时候的模样。二郎只看到先皇的一幅遗像，只看到惠太后今天的样子，但是他巧妙地想象着，恢复了先皇与太后年少之时的容貌，雕镌下来。他们被许多人、被无数的整齐的仪仗所簇拥着，一组接一组，层次分明。更显出身躯挺秀，格外尊贵。那么多的人与物都隐隐含笑，或老或少，或雄健或娟秀，格调各具。既互相衬托，顾盼，又都略向前倾身，仿佛一起在画卷中缓缓前进，直达彼岸世界。而衣带、裙袂都被迎面拂来的和风飘扬起来，都挥洒出稠密潇洒的线条，回旋流转，既是人间景，又如天上客。既带有流动的灵气，又虔诚可敬，然后这个队列一瞬间忽然定格下来，被斧凿铭刻下来。

在礼佛图旁，还镌刻着家国永固四个字。这就是其题目。

惠太后又一次微微颔首。此等技艺，可推名手！

“谢太后娘娘褒奖！”总监一阵惊喜，连忙跪在地上感谢圣恩。二郎完成了镌刻，自是已经回避，这功劳自是记载在总监头上的了。

惠太后在小山谷里继续走着看着。她的目光忽然落在石壁角落里，一尊从体量上来说一点也不起眼的菩萨上。她的脸色渐渐变了。

这是一尊侧身翘足的菩萨像，已细细地雕刻出了身躯，还有全身的宝冠、璎珞、裙裳等装饰。只留下头部，还只是一个椭圆的大形，一旦刻出美艳的额，眉头，鼻子，睁开的眼睛，也就竣工了。但从这一个大形中，也已经能看出隐约的清纯的面相，微笑的唇。还有圆润的手臂，修长的双足，柔薄的裙衣，胸前一颗颗细如鸡头米的璎珞，宝冠上一朵朵舒卷自如的卷草，云朵，盛开的花朵。肩上垂下来的一缕缕长发。这是一尊无与伦比的旷世之作！

啊！她望着这尊雕像，又惊又喜！

不用说，她也知道它不会出自眼前只会跪拜谢恩的总监之手。

“叫他来！是那个什么二郎镌刻的吧，马上叫他来！”

宽敞的寝殿中，一片寂静无声。虽是白天，殿内还是门窗紧闭，垂着帘幕，十分幽暗，虽然殿内放着多盏鎏金百花连枝灯，却只点着几支蜡烛。

二郎被顾太监领来了，他又换了新衣新鞋，踩在绵软的地毡上，摇颤颤的。且跪下向端坐在大殿正中的雕花漆香木榻上的太后行礼。磕完头，太后挥挥手，顾太监和几名宫女暂且退出。太后便指指前的一张交椅，吩咐二郎道：“坐！”

“这......不敢，不敢！”二郎慌忙说。太后道：“谁都不会来，你放心吧！坐下！”简直有些呵斥了。二郎只好战战兢兢坐在椅子上。

“礼佛图雕得很好，本宫会有重赏！”太后又道。二郎赶紧谢恩。太后再道：“不过，你雕刻的那一尊翘足坐的菩萨是谁？那张脸好熟悉啊！”

一听问到这个，二郎有些慌了，他虽不能揣测太后心事，但本能地感到其中有不可测的风险，他说道：“回禀娘娘，小的刻的并不是谁人，只是我冥想而得，如此而已！”

“是吗？”太后轻轻一笑：“本宫好像记得这张脸。怎么是你冥想呢？来！把她推出来！”太后一拍手，便有两名内监从殿后押出一个人来，二郎惊叫道：“熠儿！”

熠儿糊里糊涂就被这几个内监找到，押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何事。见到二郎，她更是糊涂了。却听太后对二郎道：“看！不就是她吗？本宫早就在那尊菩萨像上认出她的面相来了！她的脸庞的形状，她的五官的线条，早被你烂熟于心了，是不是？你休想骗人！”

“是、是......不过，她没犯过什么错！求太后开恩放了她！”二郎又惊又急，也和熠儿一样浑身起了寒栗。这时候熠儿、二郎也才有些明白了。

“果然是你，原来、原来又是你！”太后并不理会他的哀求，喃喃自语着，猛一挥手，指着熠儿道：“把她推出去！先关起来！”

熠儿又被押到殿后。惠太后这才对二郎说：“你知道本宫找到你是什么意思吗？”

“......”天意高难测，二郎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