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儿很久没和二郎说话了。二郎已经选定了一处深深凹陷的小山谷，这里流泉淙淙，翠绿丛中鸟儿鸣叫，天光灿烂。他准备在这里雕刻一整组佛像，当然更重要的是雕上两幅礼佛图。他几乎每日都在山谷里搭建的一个草棚中吃、睡，日夜苦思。就像他的父亲所教的那样，先要做好整个规划。负责管理的总监也要先看纸上画的蓝图。

“赶紧的，把图先画出来，让我先审看，再上报！”

没人给他说什么。他只能细细回想父亲先前所教的，他自己学过的，再加上自己的理解。

熠儿有空，就悄悄地走过去，给他缝补一下衣裳。和那圆脸童子一起生火，把饭菜做得更好一点。然后就悄悄地走开。不去打扰坐在石岩前的他。而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她的身影。她的步履轻盈，袍衣拂动，是一个轻盈而又坚定的影迹，许久都还在眼前浮现。

小山谷里先是要有罗汉。佛。菩萨。依山势造设，半身隐于山峦中，高大无比，令人不能知道他们到底是多少高度，只觉得他们如欲跃动，一下子就会脱颖而出。

两边要雕出长长的礼佛图。布置帝、后与无数随从。作为佛的供养人。浅浮雕。人影重重，衣袂叠叠，有如吴带当风、曹衣出水的线描那样美妙。盛大的队列中布置华盖、羽仪、花朵、香炉......一切叫人看起来都和太后驾临时的仪仗一样。太后、先皇的天颜自然也要精心刻画，但太后他是得以亲睹的，先皇他是没见过。不过总监从太庙里请来了一幅先皇的影像给他看。

这样，他真个整个人都瘦脱了一圈，总算先画出来了。先呈现给总监看。总监看着这图卷上的规划，觉得还行。接着又向上报去。据说太后看了也很满意。总监吩咐下来：“那好，就这么刻吧！刻好了自有给你的赏赐！”

和别处的大窟相比，这里的石像布置并不是高耸向上的，而是如横幅画卷一般的，也不用搭建很高的脚手架，也不必先制作模型，再按比例放大成十几丈高的大佛，简直有点惊天动地。只要细细雕刻好就行了。

就这么刻。二郎安排人手，一起动手起来。他们先得要凿开满谷堆垒的乱石。整理平整。谷两边顶上岩石要延伸出来，如屋檐一般，下边要一一刻出大形体，然后会再慢慢补充细部。

刻上去。刻出冠冕堂皇，刻出精美器物，刻出插着莲蕾的净瓶。刻出叠叠人踪、佛形、莲花宝座。

凿下去，雕下去！

佛菩萨、礼佛图慢慢雕刻出大型了，他已经不是凡手了。可是他觉得还是要补充雕刻些什么。单刻出很好的礼佛图，加上这些佛菩萨像，仍然还不够好。他忽然想起山谷里的空处还有一块顽石。可以再补刻一尊菩萨。

再照着老样子刻画这一尊菩萨吗？总监是不会管。只要刻出来就行了。但是，他自己却认为还可以有更好的作品。不要仍然就这么老样子刻下去。

他困恼地沉默着。雨声淅沥，恍惚中看见熠儿走过来。

我要把这顽固的石头塑造得更美！可我应该怎么雕呢？我心里空空，怎么雕得出来？

别着急，慢慢想......会做出来，会的！

他轻轻点着头。

不觉又是一个季节过去了。霏霏雪花洒下，严冬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