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熠儿退下来之后马上被太监揪到贵妃面前跪下了。贵妃先对老宫女吩咐：“你去，把顾内监给我叫来 ！”老宫女应声去了，贵妃一声不出，只是歪在床上，靠着大枕头反复上下打量着她，然后招招手：“过来一点吧！”

熠儿战栗着双膝前行，来到贵妃床前，贵妃抬起身子，一伸手就搭在她的脸上，摸着她的腮帮，摸到了一点妆粉粉末。她捻了捻，哼了一声，又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地看着，终于忍不住，连连点头：“好嘛！好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儿家！好！”

忽然啪的一声，熠儿脸上很沉地受了一击，弥漫开火辣辣的疼痛。她险些歪倒在地。

“跪好了！”阴沉的声调响起来：“把你这张脸打残了，看你还能吸引皇上不！你以后就可以轻省了，再也不用去皇上面前侍候了！”

“啪！”脸上又是重重的一击。熠儿眼冒金星，脸上疼得发木。

幸而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老宫女的声音：“禀娘娘，顾内监到！”

“快进来！”贵妃忙下令。

熠儿直挺挺地跪着，眼睛望着面前的大块方砖上铺的红绒毯。她耳边听见顾太监的声音：“娘娘！小的来了！不知您有何吩咐？”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夜本宫过去问安，看见圣上的身体又更差了，心里有些儿发慌，所以叫你过来商议。本宫在深苑里干不了什么事情，你要加紧和宫外的人打交道！”

“是！”顾太监忙答应着。他和这宫里宫外的人都能牵上线搭上桥。简直就是惠贵妃的耳目。贵妃稍感欣慰，感叹道：“实在的，我也只能就倚靠你了！”

“是！”顾太监忽地压低了声音：“娘娘，今天益王和小的还聊了几句。不如现在就宣益王上来，再和上次那样与他商讨一下？”

“这个......本宫其实不太愿意借助益王。益王这个人，其实很有分量......”贵妃喃喃地说。是的，不知道为何，她其实既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这个待人和睦可亲的益王，能给她带来全身心的欢乐，但事后回味之余却也让她总是觉得心中生出些隐隐的畏惧来。

顾太监等了好一会，“唉，唉，也好，叫他来吧。”贵妃终于轻轻颔首。

顾太监退出去了，贵妃又歪在床上，熠儿依旧在床边跪着，全身都已默默地慢慢地麻木。她只听见深夜一片静寂，只有烛台上，燃烧的红烛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太监的声音又响起来：“益王，请！”

殿门开处，一阵凉风涌进来，让烛光晃了几晃。一个高个子身影走进来了。熠儿听见低低的声音：“儿臣给母妃请安！”

这声音浑厚沉着，富于男子的魅力。贵妃很满意地倾听着，沉默一回，才回答道：“不必多礼！”

“母妃召唤儿臣，不知有何事教诲？”

贵妃沉吟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王爷你来的时候，可有什么人听见么？”

“母妃只管放心吧！我除了贴身的一个小厮，其他闲杂人都不用他们服侍，天这么黑，谁都不会看见的！”

“嗯......”贵妃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倒是益王指着熠儿道：“请问母妃，这个小女使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一个贱人，本宫罚她跪着的！”

“好了好了，瞧她一副小可怜的样子。”益王微笑了一下：“算了吧母妃，先打发她出去，我们再好好说一会话。房子里若多一双耳朵，也不是很好。”

贵妃点头首肯，斜眼对熠儿低喝道：“还不快滚出去！”

熠儿慌忙回道：“谢娘娘恩典！”站了起来，双腿已经发麻，几乎歪倒在一旁的益王身上。“嘿！”益王眼疾手快，顺手就扶了她一把，熠儿感到他的手很坚定有力。她下意识地又脱口说道：“谢益王恩典！”然后忙忙地小步退出。

“其实这小妞还懂规矩吗，真是不错的。”益王笑了笑。贵妃摇头道：“什么懂规矩！本宫看见她就有气！”

“是儿臣说错了好吧，母妃您气什么，气坏了可太不妥当！”益王连连赔笑，不敢再说什么了。

熠儿退出来，老宫女扶着她坐下，给她端来一盆热水擦擦被打肿的脸，再是一碗热面汤：“吃了这个，好好睡一睡觉吧！”

熠儿忍着泪，点头。她不能让阿娘再操心，大口地将面汤全喝完了。

她躺倒床上，闭上眼，眼前却又出现那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和他高大的身躯近距离接触了一下，哪怕只是一刹那。却仿佛触摸到他的体温，令她心里滋生说不清楚的无缘无故的悸动。他是那么高而俊伟，尽管根本都看不太清楚，但似乎比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的皇上要英俊多了。啊，真的只是接触了一刹那，就被赶了出来。

她似乎深深地失望，但又有些盼望.....一切都碎了，裂了，但还是要挣扎着活下去。也许有一天能清晰地见到这身影。

她似睡非睡，在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了些许希望......

在贵妃寝殿里，贵妃正在和益王轻轻说着话。

“母妃，您是为圣上的病情加重，着紧得很，才专门召儿臣来提醒一番，真是此心可格苍天。您不宣召，臣也会自己来的。那据您这几夜看，圣上这身子究竟是要紧、还是不要紧？”

“据本宫看，倒还是暂且无妨，不过，要紧也罢不要紧也罢，先做好准备。只是，我等本是女流之辈，外头具体还是要靠你拿主意！”

“我能有什么高招呢？皇叔他们只怕比我主意更大吧。”

“你又提他做什么！本宫知道，王爷你与这个大腹便便的皇叔大老对抗并不容易，可是本宫不是隆重应诺王爷你了？难道还不够优厚的么？”贵妃急了，直接斥道：“你、你这时候还想拿一把？”

“不，岂敢岂敢！”益王赶紧道：“对付皇叔他们，当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傻呆着什么都不干。先要把城里城外的几处兵马首领都换成自己人。儿臣会多带兵马出去射猎，不但是练一练筋骨，还要借着射猎的由头，多检阅一下军士！这几只小猫小犬，实在不在话下，母妃只管放宽心。”

“行，这外头的事多，都听你的吧！再说一遍，事成之后，本宫和太子母子两个，对于诚心相助之人自然是不会亏待！”

密谋半天，贵妃和他说得很入港。正事商量完了，贵妃这才笑了，是媚笑。她指指房中陈设的大金瓶中堆垒插满的红粉鲜嫩牡丹花，袅袅喷香的博山熏炉，道：“此夜良宵，花香馥郁，本宫特地吩咐下人提前布置的，是温室里育出来的新开的唐花，还可以吧！来，趁着未到昧旦之时，且于花丛中共度这漫漫长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