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消失的記憶（3）

兩股能量猛然激蕩在一起，爆發出一股席捲周遭的狂風，迷得諸人難以睜開眼睛。狂亂之中，卻只見蘇牧漠然佇立在一旁，雪白的衣襟在風中獵獵飛舞，宛如神仙一般。

地上的塵土被大風刮起，彌漫在渾濁的空氣之中。在蘇牧的對面，面具男子亦凜然而立，只是他依舊還保持著方才格擋的姿勢。

“既然今天有這麼多人喜歡多管閒事，我就失陪了。”面具男子打量著蘇牧，緩緩說道。

面對一個看不見神情，亦看不透心緒的敵人，亦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人們最難面對的往往不是強大的對手，而是未知的敵人。

話音未畢，卻聽到蘇牧閉上雙眼，佇立在原地喃喃說道：“你覺得，我會讓你走嗎。”他說話的語調很輕，像風一樣，卻深深地印刻在了每個人的心底。

亦像烙印一般，覆蓋著深雪一般的寒霜。

面具男子歪著頭顱瞥了蘇牧幾眼，只聽見他隆隆笑道：“唔，那看來你我還要打一場啊。”

“覆雪霜城罷，白霜。”

蘇牧飄然舉起右手，那把短劍緩緩懸浮於他的面前，發出劇烈的冰藍色光輝，仿佛要將整個黑夜，都全部穿透。

那明澈的劍刃恍如鏡子一般，悄然映襯著他明朗清秀的臉龐。他那漆黑的眸子中盡是冰藍的清輝，撕扯破碎那雪原一般的冷漠，延伸出某些記憶的閃回...

“你在找誰呢。”蘇牧背後的人潮裏忽然傳來一聲銀鈴般的笑聲。蘇牧微微一怔，他優雅轉身，猛然醒過神來。卻只見一名女子正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後，不住地打量著他英俊的側臉。

蘇牧冷峻的臉龐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他亦迎視著她灼灼的目光。

在擁擠人潮之中，安靜地打量著她白皙清麗的臉龐。“我...”蘇牧似乎有話要說，卻被女子擋了下來。

她依舊笑吟吟地伸出中指，橫在了自己朱紅色的嘴唇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讓你久等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女子凝視著蘇牧欲言又止的樣子喃喃低語道，“我要給我弟弟做早飯所以...”她有些愧疚地看著蘇牧，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眼波流轉，浮現出若隱若現的溫柔。

“沒關係的，我在乎的並不是這些...”蘇牧猛然睜大了眼睛，認真注視著女子低聲說道。

他那輪廓分明的臉龐上寫滿了真切的神情，卻在若隱若現的人潮中一閃而逝。

女子微微挑著眉毛嗔笑了出來，她一臉不解地打量著蘇牧，嘟著櫻桃小嘴笑道：“啊呀。我說你這個人怎麼總是一副很認真的表情呢。這樣子不累嗎。”

蘇牧淡淡一笑，他心不在焉地閉上眼睛對著女子低聲說道：“習慣了而已。你在介意麼。”

女子卻微微一怔，她略微有些吃驚地凝視著蘇牧的樣子，慌忙支吾道：“唔，我沒有啦...我只是問問而已。”女子方才說完，就似乎已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自顧自地低下了頭，把臉頰深深地埋進了漆黑的長髮裏。

蘇牧卻好像看到了好笑的事情一般，他忍俊不禁地露出了少有的明朗表情。他冷漠的眸子裏倒映著李婷窈窕纖細的身形，滿是溫柔地低聲說道：“沒關係的...只要你不介意的話...”蘇牧忽然頓了一頓，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那你去我家看看吧...不過...”女子依舊深深低著頭，微紅著臉龐輕聲呢喃著說道。

女子看著李婷半掩羞澀的神情，竟有些愣神。他遲疑片刻，便淡淡地點了點頭。女子偷偷地抬起臉頰，像受驚的小鹿般瞄了蘇牧一眼，便倉促地轉過身去，低頭向著前方的小路走去。

蘇牧跟隨女子不住穿行在擁擠而陌生的人潮裏，腳下堅硬的水泥路傳來堅實的感覺。兩個人不斷與陌生的路人擦肩而過，相距一只手的距離，各自走在單行線的兩邊。或許有些時候，太多人之間，都存在著某種微妙而難言的距離，難以企及，難以觸摸。

女子輕輕地閉上眼睛，不經意地牽繞著肩頭瀑布一樣的頭髮，仿佛在聆聽著街頭那呢喃的低語聲一般。

“這裏跟我們的世界不同。”身旁的蘇牧輕聲評論道。他有些拘束地不住打量著周遭的街景，似乎對現世的繁華也頗有些興趣。女子心不在焉地聽著蘇牧的聲音，有些恍然如夢的錯覺。她放任著自己的腳步，好像行走在空靈之中一般...

就如同走在虛無的回憶裏，腳下滿是落下的葉子，那漸漸腐爛而散發出來的氣味，卻如此柔軟而迷離。

兩個人就一直小心翼翼地間隔開彼此的距離，並肩走在擁擠人潮的街道上。不知道走了多久。亦不知道轉過了幾個街角。女子的心中泛起了某種悲傷的回憶。她輕輕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把一切的感覺都交托給所謂的知覺...牙齒緊緊地貼在朱紅色的柔軟嘴唇上，輕微的痛覺傳遞到心中，仿佛若有若無般刺痛。

蘇牧如有所得地轉過頭，沉著臉龐看著路邊的一家音像店。李婷注意到，街邊的那家音像店正放著那首【至少還有你】。她亦轉過身，看著蘇牧專注而沉默的樣子淡淡一笑。

“這首曲子很好聽...”蘇牧似乎在聽，又似乎在微微出神。他用隱隱約約的淡漠聲音低聲評論道。

“是啊...這首曲子，我很喜歡呢。”女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凝視著蘇牧棕褐色的瞳孔，咬唇低語道。

如果全世界我都可以放棄...

蘇牧忽然轉過身，他專注地看著女子清晰的臉龐，卻陷入了深深的思緒裏。

回憶再一次被撕扯破碎，蘇牧倒映在劍刃上的輪廓再一次清晰分明。

他緩緩伸直左手，對準了面具男子的臉頰喃喃說道：“這一天，我已然等待太久。”

周身的冰藍色光輝再次膨脹開來，白霜竟像充能完畢一般，整把劍刃都變成了藍色，倒好似是我那然由冰雪拼湊而成的。

“低聲嘶鳴罷，夜鴉。”面具男子亦猛然揮動著那把漆黑色的劍刃，徑直對準了蘇牧的面門。

一道黑色的光圈在劍尖迅速地凝集閃爍，仿佛一片不穩定的能量場正在吸收周圍的夜幕般，飛速地聚集膨脹。

那把劍刃上的黑色愈發濃重，恍如天頂那亙古不化的漆黑夜幕般，無法穿破。蘇牧冷眸微張，漠然地凝視著面具男子手中的利刃，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神情。

兩人相視而立，那兩道光芒亦此起彼伏，迅速膨脹開來。恍如兩頭沉睡已久的猛獸一般，彼此磨礪著鋒銳的爪牙，要做誓死的一搏。

終於，蘇牧緩緩揮下了自己的右手。那動作如此的輕描淡寫，卻讓人覺得那生死之間的差別就跟吃飯散步一般，無需作出太過艱難的抉擇而已。

便只是舉手投足之間，就可以分別出你我的差距。

下一秒，那兩道激蕩的光芒就碰撞交織到了一起。它們瘋狂咬噬吞食著彼此，那你死我活的角力，便是主人心念的角逐。物質本是沒有意識的，它們所繼承的，即是主人神識的體現。

“為什麼要傷害她。”

蘇牧冰冷的眸子直直地盯視著男子那蒼白的面具，喃喃問道。

“唔，我們本就是敵人吧。我要殺死一個時刃，需要什麼理由嗎。”

面具男子似乎發出了格格的笑聲，透過面具的扭曲卻顯得分外詭異。

“她不是時刃。”

蘇牧眯著眼睛，那漆黑的眸子中卻已然潛藏著冰冷的火焰。

“那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面具男子發出隆隆的聲音，對蘇牧的疑問卻選擇輕描淡寫的帶過。

“我們才是這個世界的神，你們都不過是塵土而已。”

在那激蕩的光芒面前，面具男子傲然佇立在蘇牧面前，嘶聲補充道。

“你们早就应该滚回你们的世界去了。”

苏牧猛然睁开眼睛。那深冬的雪原仿佛要炸开一般，在一刹那，霜冻整座城池。

他再次伸出左手，对准了面具男子的方位。那道冰蓝色的光芒恍如受到了指挥一般，竟开始顺应着苏牧的感召。

周遭空气的温度迅速下降开来。即便是在那夏日的深夜之中，亦让人感觉到了无法抗拒的寒冷。似乎每个毛孔都被寒霜覆盖，连呼吸都变得凝滞。郝唯和红发女子此时一直站在不远处，悄然审视着那场莫名相遇的战斗。

郝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胳膊，低声笑道：“还真是冷啊。”

红发女子却心不在焉地凝望着远方的战局，然而她的心思却似乎已然走远。她凝波的眸子中眼波盈盈，不知在想着什么遥远的事情。

她漫不经心地支吾了一声，算是对郝唯话语的回应。

在下一个瞬间，他们却猛然发觉，那漆黑色的光芒不再舞动挣扎。周遭的万物，甚至包括空气，都被全部冻结凝滞一般，不再表现出任何的波动。

既是那冰冷的怒意，化作凝滞万物的寒冷，要封冻吞没眼前的一切生存之物。而那冷若冰霜的男子，却依旧飘然耸立在原地，冷冷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覆雪，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