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锦被，雕花窗栏，玲珑玉器，幽幽檀香，这是在哪？

莫清离只记得上了火车，因为晚上熬夜练习古筝，和妹妹说了一声就准备睡一觉，和寒也在旁边，怎么睁眼就在这里？

看着房间里的摆设，总觉得见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烦躁的伸手拍拍头，手刚刚举到半空就顿住了。

这…这…是她的手吗？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卫风?硕人》，出自《诗经?国风?卫风》）。这双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句词。手还很小，不知长大又会如何动人。

等等，长大？

莫清离咚咚咚跑到镜子前，愣愣地看着镜中娇小的女孩儿。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虽然用来形容小孩儿不太合适，但她长大以后，必是倾国倾城。

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啊。

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小妹，你醒了？”

“啊？嗯。”眼前的人和小女孩儿有七八分相似，年龄大概只有十岁出头。墨发简单的束在脑后，着一件深黑色的衣服，穿着同色的靴子，英气逼人。

玉树临风。

“小妹，你先回床上休息，我去叫大夫。”说罢，便要去抱韩翳云。莫清离下意识要往后躲，韩秋顺的手僵在了半空，不知道是收回去好，还是怎样。

“小妹听话，先休息一下，母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爹爹和大哥他们也会马上过来。”没再等莫清离作出反应，把她抱回床上，替她掖好被角，轻轻掩上房门，没说一句话。

“露出破绽了？看样子，身体原来的主人和这男孩儿的关系应该是很好。”轻叹一声，略感疲惫，闭上眼睛，房间里静静的。

…………………

韩秋顺的心情非常沉重，今天的小妹，总是觉得有些奇怪。没有往日活泼，自己去抱她，也是往后躲，到底怎么了？

不料，太专心想韩翳云的事，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韩秋耀，装了个满怀。

“谁啊……二哥？”看清是韩秋耀，韩秋顺也把埋怨咽下去了，揉揉有些发疼的额头。

“走路都不看前面，有什么烦心事？小妹醒了没？”

“醒了。”

“那我去看看，大哥他们还有事，午时过后就能回来。”韩秋耀正想去韩翳云的小院，韩秋顺却从后面拽住他：“醒是醒了，就是……”

“就是什么？”

“…….”

“说啊！”韩秋顺不说话，韩秋耀也是急了。

韩秋顺道：“我伸手去抱她，她竟然往后躲，从我到屋，连句话都不说。”

“小妹平日和你关系是最好的了……”

韩秋顺略微想了一下，道：“小妹晕倒的也莫名其妙，让母亲带小妹去法华寺烧香，图个平安也好。”

“嗯。”

莫清离的脸都快笑僵了，来了好些人，因为容貌都很相像，估计是这个韩翳云的哥哥们，还有一个美貌的女子和一个穿着铠甲的四十多岁的男子，端是英武之姿。

那黑衣男孩儿看着她笑，似乎松了一口气。

莫名其妙，莫清离只能这么想。

“云儿，娘亲明日带你去法华寺烧香，可好？”

“嗯。”法华寺？听着耳熟。

“云儿，以后莫要调皮，今日因为你的事，母亲连寺都没去成，急急忙忙在半路赶回来了。”斜靠在门前的一名男子道。看样子是这里面年龄最大的，是大哥吧。

“嗯。”

除了应着他们的话，莫清离真不知道要说什么，老套的失忆法子，只是给这些人徒增伤心罢了，这些人对这个韩翳云不是一般的宠啊，能瞒多久就多久吧，说不定在他们发现前自己就回去了呢。

第二天一大早，莫清离迷迷糊糊地就被叫起来，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那黑衣男孩儿，想了半天，好像是叫韩秋顺，那美貌女子叫他秋顺的。

“小妹，快些起床，娘亲已经在马车等着你了。”

“好。”被侍女摆弄了好半天，韩秋顺才抱着她走出风云居。

移动座椅。玉树临风后面接着的词，莫清离觉得这四个字最合适不过，这韩翳云平常都不用自己走的吗？

莫清离不知道的是，昨天晕倒，韩家人便是归于追兔子的错了。韩翳云总是由人抱着。一来是因为体弱多病，年龄尚小，二来是韩翳云的安全。就是侍卫和侍女也不能尽信，韩翳云和韩秋顺自小关系最为亲近，这活儿便由韩秋顺代劳了。

法华寺一行，韩秋顺自然是跟着去的，不过莫清离是坐在萧月茗旁边的，早上还没吃饭，独自吃着糕点默不作声。

少说话为妙。

“云儿和秋顺闹矛盾了吗？”

“没有。”

“那就好。看你这吃的，没人跟你抢，慢慢吃。喝口水，别……”

“小妹，还想吃什么，这是你最爱吃的……”

萧月茗和韩秋顺还在不断说着什么，莫清离的头更低了，正好掩盖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巳时，马车在法华寺门前停下。

“娘，抱。”还未下马车，莫清离就向萧月茗撒娇。开玩笑，怎么说她今年已经16岁了，再让一个半大孩子抱着，心里不舒服。

韩秋顺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母亲，我真的没惹小妹不高兴。”

“你这孩子，哎……”说罢，抱起莫清离。

莫清离对于上香，一直没有好印象。第一次去上香，是小时候的事。莫未宁把寺庙里的一尊小佛像弄坏了，她和旭尧又是低头又是哈腰，住持也念在他们是孩子，没计较过多，可也赔了不少钱，金子做的佛像啊。

这次倒是没发生什么事，上香之后，萧月茗领着她去见了住持，经文听得她昏昏欲睡，萧月茗和住持说的什么，她一句没听懂，韩秋顺倒是做的端正，只好跟韩秋顺小声说出去转转，解解闷。韩秋顺知道她不愿听这些，便答应了。

后面跟着的侍卫，莫清离心里老大的不舒服。左拐右拐把他们甩了开，在寺庙里闲逛。

法华寺，法华寺，这法华寺和现代重名了，怪不得听着耳熟。

“房子？”前面空地上，靠着院墙，有一座房子，孤零零立在那里。

“小娃娃，进来一坐。”忽然，屋内传出声来。

声音并没有什么的特别的，却仿佛包含万世轮回般的沧桑，不属于这个世界，预知一切的胸有成竹。

韩翳云走进，刚刚跨进屋门，便又听：“小娃娃，汝为何人？”

屋中的蒲团上，盘坐着一名老僧，袈裟的颜色暗很多，像是常年穿在身上，从未换过。脸上爬满皱纹，虽然闭着眼睛，却感觉到那闪着精光的眼睛。

“将军府，韩翳云。”莫清离老老实实的回答。老僧和住持给人的感觉不一样，老僧一言，比之住持更有一份魄力！

“汝为何人？”老僧依旧是这个问题。

“将……”

“汝的真名。”

莫清离一窒，随即平静道：“莫清离。”

“汝即她，她即汝。艾薇阎罗，九重天上，幽冥地下，冥海之土，寄于他世。”

听老僧的话，莫清离有些摸不着头脑，得道高僧都喜欢说深奥的话吗？

汝即她，她即汝，莫清离即是韩翳云，韩翳云即是莫清离。

“大师的话，何意？”

“汝何必在意，汝已经在此身体中，便是她了。”老僧说话，仍是不疾不徐。

莫清离道：“这些本该是韩翳云的，我是莫清离，不该得了她应得的爱。”

萧月茗、韩文啸宠她爱她，韩秋顺这些哥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因为这具身体是韩翳云。她，没有权利剥夺这些属于韩翳云的一切。她是莫清离，和寒和妹妹还在等她。

“汝即她，她即汝，你便是韩翳云。”

“我是莫清离。”

“一具身体，只能允许一个灵魂的存在，接纳一个灵魂后，再不能接纳另一个灵魂。”老僧似是知道她所想：“汝的灵魂一直在这具身体中。”

“！！！”老僧的话，对于莫清离无异晴天霹雳，她的灵魂一直在这具躯体中？那她到底是谁？！

一个个场景，一个个人，又在她的眼前闪过，熟悉得一切，回归的她的记忆。

“云儿，明白了。”韩翳云一躬身：“谢大师。”

转身走出房子，老僧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想去哪里，就到哪里，随心而安。”

声音仿佛越来越远，而房子，随着老僧的消失，也不见了踪影。

韩翳云却一喜：“多谢大师！”

想去哪里，就到哪里，随心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