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话
安沫感到自己好像坐在云端之上,眼前出现了极其奇异的景象,她甚至能够看到空气在她的眼前舞动、回旋,身边的这个世界越来越空旷,自己就像一根羽毛在漫无目的的飘荡,她感觉很累,她闭了一下眼睛,觉得身上所有难过的感觉都在释放,她的精神松懈了下来,眼皮越来越沉,她的头晕的厉害,像是在做云霄飞车,身体猛烈的左右摇晃着,耳边还有如回声一般的聒噪的呼喊,安沫的眼睛极其不情愿的掀开一条缝隙,隐约间,似乎看到了沈添的脸孔,他的脸胀的通红,嘴角抽搐着,双目之中流露着恐慌的神色,他的声音很遥远,遥远的安沫根本就听不清他的声音,只能看着他的嘴在一开一合的说着什么,他的手紧紧的握着的自己的手,只是此时他手掌的温度冷的像冰块一样,寒意也随之渗进了安沫的身体之中,安沫的视线开始渐渐的散乱,沈添的五官越来越模糊,安沫拼劲了力气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张冷峻的面孔,可是,沈添怎么突然就离自己那么远了呢,安沫抬起手指在大概的方向摸索着,沈添的脸孔时隐时现,如同海市蜃楼一般难以捉摸,安沫有些气馁了,沉重的倦意再次袭来,可在她的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不停的狂喊,“不要闭上眼睛,不要闭上眼睛…,”安沫突然想起十年前,自己发病昏倒在街边,那一次之后,自己和封乔就成为了散落天涯的路人,所以,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闭上眼睛,她害怕,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沈添又会突然的消失不见,或是也不再认得她,慢慢的,安沫的眼前变成一片灰白,周围的光线全部消失殚尽,最后融为了一团黑暗。
沈添手足无措的抱着安沫在怀里,他的心已经乱作一团,一种将要失去的感觉在摧捣着他的神经,他不清楚安沫怎么了,当安沫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还有点小小的窃喜,这毕竟意味着他和安沫的关系又能走的更近一些,他刚想要在电话里揶揄安沫的磨蹭,然而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安沫气若游丝的呻吟,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安沫…怎么了?你…你在哪里?”“安沫!”沈添焦急的反复的喊着安沫的名字,街上嘈杂的噪音严重的干扰了他的听力,“楼…楼…道…”安沫的声音实在是太轻了,沈添跑进了一楼的大厅,并用手捂住了一只耳朵,仔细的辨认着安沫喘息之后藏着字句,同时他也在用脑子飞快的判断着,安沫一定还在这座楼内,她很可能没有乘电梯,因为,现在正是早上的上班时间,电梯上上下下出出进进的人就没有断过,安沫若是在电梯里出了意外,早就会被人发现的,沈添乘电梯到达顶楼,拳头雨点般的砸落在安沫的家门上,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又是安沫,“安沫,你在家吗?我就在你家的门口,安沫…”沈添竭力的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镇静,同时他也全神贯注的听着电话那边的动静,那边的背景好像很空旷,偶尔有风呼号而过的响动,沈添毫不迟疑的推开消防通道的大门,“安沫!”他大声的呼喊着,声音在楼道内重叠着回映着。
当沈添找到安沫的刹那,他的整个人几乎僵住,他不清楚安沫出了什么事情,她瘦弱的身躯蜷缩在楼梯的一角,面色苍白如纸,瞳孔深处的光芒已经黯淡,他握着她的手,他感受着她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冷却,打过急救电话之后,沈添觉得自己已经毫无用处,他能够感觉到安沫正在一点一点的远离,他把安沫紧紧的抱在怀里,他想要找回她,可是她的灵魂却在悄悄的消逝,恐惧感铺天盖地的袭来,眼泪从他的眼中滑落,落到了安沫的脸庞,顺着面颊垂落,凝在了鬓边。
“你到底怎么了?你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一次见面,你都要这样的出人意料,在天台,我们都以为对方要轻生,至今我的手腕上还留着你的牙印,估计是要留下疤痕了,在天桥,你这个傻女人居然一罐啤酒就能把你喝醉,现在,你更过分了,又跑到楼道里来吓唬我,其实,安沫,我想告诉你,我的胆子很小,你不要这么吓唬我,我想告诉你,我非常的在意你,开车的时候,我都在想着,下一个招手叫车的人会不会是你,我是鼓足了勇气才给你留下电话号码,你知道吗,你给我打来电话,我是多么的高兴,可是,你这个丫头就非要这样考验我的神经吗?我想要永远的握着你手,我想让你永远的靠着我的肩膀,安沫,我们还没有过一次正式的拥抱,甚至,你都还不知道,我在爱着你,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也不敢对你表示出来,我还怕你会被吓的逃掉,安沫…,”沈添在安沫的耳边一直说着,他不知道安沫还能不能够听到,如果真有灵魂存在,他只希望安沫的灵魂能够听到他说的每一句话,这样她就会走的慢一点,留给生存更多的时间。
两名救护人员从沈添的怀里接出了安沫,将她平放于楼道平台的空地上,检查了一下生命体征,其中一位救护员抬起头来问道:“她的既往病史你知道吗?”沈添茫然的摇了摇头,他的记忆恍然电光石火般的一闪,记起昨晚安沫趴在自己的肩头喃喃自语着要和他说什么秘密,当时安沫睡过去了,自己也就没有在意,只以为那是她随口的一句梦话,沈添顿时悔恨交加的几乎要疯掉,“那你赶紧的找一找,她的身边有没有带着什么药物。”沈添的目光四处的搜寻着,在楼梯的角落找到一个滑落出去的药瓶,“是…是硝酸甘油…”,沈添辨认着药瓶上的字体,极度焦虑的情绪令他对着那些看似熟稔的字体有些陌生。
救护员拉过一台便携式的心电监护仪,迅速熟练的将各种电极安在了安沫的胸前,屏幕上缓缓的闪动着信号,几乎探测不到明显的起伏的曲线,救护员一手托起安沫的下巴,让她的头颈尽量的向后仰着,并用另一只手用力的捶击着安沫的胸骨的中下方,一两次的捶击之后,在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终于跳起了一个微弱的电波。
沈添用双手掩面,然后在脸上狠狠的抹了一把,他不想让人看到在他指缝间渗透的泪水,在救护车里,沈添挨着安沫,他将手轻轻的放在她的手背上,安沫的双眼仍然紧闭着,他不断的抽吸着鼻子,紧张的盯视着心电监护仪上信号每分每秒的变化,努力的吞咽着一波又一波的泪水,他已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一秒钟都漫长的有如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