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从八点半上班开始,许若依一直挂着耳机,躲在办公室外的走廊的角落里讲电话,安沫伏案于电脑前,手中的鼠标不停的在两幅婚纱图片中来回变换。
十八岁那年心脏病发,安沫很意外的捡回了一次活下去的机会,第二年,她很争气的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封乔刚刚出国的时候,她还能定时接到他的明信片,后来,安沫搬了家,她给封乔留了新的地址,可是,却从此失去了封乔的消息,关于那一段岁月的回忆,成为了安沫心中无法结束的想念。
许若依是安沫的大学室友,是一个妖娆而充满活力的精灵,与安沫的冷静内敛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比,也许是因为互补,她们成为了闺蜜。
毕业之后,许若依和安沫相伴开始找工作却四处碰壁,两个人一同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房里,身边的粮食最后只剩下了几包方便面,她们穷的连买包咸菜的钱都没有了,就这样,她们竟然奇迹般的坚持了一个月。
“我再也受不了了,想想我这四肢健全,头脑聪明的人,最后竟然会眼巴巴的饿死,我简直是接受不了了,”许若依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充满了不甘。
“没有工作找我们,那我们试试创造一个工作吧,”安沫漫不经心的说道。
“就这么办,我们自己创业,”许若依兴奋的从蜷在的沙发里一跃而起,由于起的过猛,她的头脑“嗡”的一声炸响,眼前一片白光,身体趔趄了几下,又跌回了沙发里,“我说你慢点啊,你这听风就是雨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啊,自己创业哪那么容易啊,资金呢,我们要干点什么呢?我们能干点什么呢?”安沫的话丝毫没有影响到许若依关于创业的热情,她的手在一片凌乱的沙发中来回的摸索,抓到了手机,开始搜索号码,安沫看到许若依的双眸闪烁着明亮的光彩,脸上已经飞满了志得意满的神采。
钱对于许若依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她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富二代,本来毕业之后,她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家族企业,但是从小到大的一帆风顺,让她已经对那样的生活厌倦,家中的长辈曾经和她细数外面世界的艰辛和险恶,但是她那与生俱来的冒险家的精神,就算是撞向了南墙,也是不肯回头的。
钱,很快就到位了,第一件事,许若依便拉着安沫来到这个城市里最好的西餐厅,吃了平生最好吃的一顿饱饭,几乎都顾不得形象,风卷残云的狼藉了一摞的杯盘。
一年之后,她们事业的结晶诞生了,“牵手”婚礼策划工作室。
做婚礼策划这个主意,是安沫提出来的,因为安沫觉得这会是一个能时时刻刻感受幸福的工作,把自己的遗憾变成一份工作,这未尝也不是一种圆满。
“现在的婚礼都太俗气了,你我这么超凡脱俗的品味,一定会策划出不一样的婚礼,”许若依的眼神渐渐的迷茫,安沫太熟悉了这个神情,这个丫头又在那里做白日梦了。
想法是浪漫而有品味的,而现实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话故事,工作室运作了八年,多数来这里的男女还是只想要一个保守而可靠热闹的婚礼,许若依最初的那些超凡脱俗的浪漫只好永远的搁浅了,安沫也看尽了形形色色的爱情,有相濡以沫的,有热情似火的,有敷衍了事的,也有无疾而终的。
看看此时,就坐在沈星河身边的一男一女,从进门来的第一分钟开始,两个人几乎就是沉默的。
“恭喜两位啊,这是我们工作室的服务项目和价位表,你们先看看,要是还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和需要,我们在商讨。”安沫递给两个人一份服务列表,没有人搭理她,安沫的手很尴尬的僵在那里。
“你们两位,我冒昧的问一下,是要准备结婚了吗?”安沫小心的问道。
“结婚啊,不结婚来这里干什么啊,”女人首先张口说了话,语气中的不耐烦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
“哦,”能说话就好,安沫稍微放松了一下,接着说道:“那,你们有什么想法,咱们交流一下,你们····”
“没什么想法,你们这不是婚礼策划吗,你就看着办吧,”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打断了安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你们定好日子了吗?”安沫试探性的问道。
“五月五号,”“十月六号,”这一次,一男一女倒是很异口同声的给出了两个日期,她(他)们相互间白了一眼,又都默不作声了。
“哎哟,这可不太好办了,这两个都是好日子啊,你们要是觉得难以取舍,不如,我再给你推荐一个日子,二位再比较一下,怎么样啊?”安沫小心翼翼的给出一个建议,还是没有人搭理她,“那,二位想要一个什么样风格的婚礼呢?室内的?户外的?浪漫的?清新的?古典的?想要什么风格的背景音乐?婚礼上想选什么花束做点缀呢?礼服是你们自己准备,还是也要我们来帮助推荐一下呢?”安沫像是在演独角戏自说自话着,最后,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二位,你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是婚礼策划工作室,不是离婚策划工作室,你们怎么着的,给句话啊,我们这还有别的工作呢,没时间陪二位打哑谜玩。”
男人指了指旁边的女人,说道:“你问她,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我说你什么意思啊?这结婚合计是我一个人的事啊,什么叫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啊,”女人不满的对着男人嚷道。
“本来这婚就是你自己一个人想结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天天哭着闹着的,行,我成全你了,你还想怎么着啊。”男人毫不示弱的回应着。
“这个婚礼策划啊,就是重在参与,集思广议,不管这个婚当初是怎么结的,不毕竟已经既成事实了吗,这位先生,消消火,每个女人都是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够给自己一个终身难忘的婚礼,”安沫竭力的想要中和一下充满了火药气息的紧张气氛。
“行,要我说意见是吗,那我就说了,结婚吗,无非就是搭伙过日子,形式都是次要的,风格吗,就要实惠点的,有个证婚人就行,找个酒店,中档就差不多了,婚宴都是摆设,好看难吃,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花,就不要了,又贵又不实用,礼服吗,我自己有套西装就行,她吗,我听说,婚纱贵贱都有,这个我不懂,问她吧,反正我的意思就是,尽量花小钱办大事。”男人一口气说了一堆。
“铁公鸡,暴发户,你要这样结婚,那咱们还是去办离婚手续吧。”女人一脸鄙夷的说道。
“行啊,我求之不得呢,那走吧,现在就去办手续去,”男人毫不示弱的说道。
“离婚,行啊,先把条件谈好了,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每月的赡养费20000,这还不包括孩子每年成长培养教育的费用,那个钱咱们另算,还有东直路上的那套120平米的复式,你可以不顾我的死活,你怎么也不能让你的孩子也露宿街头吧。”女人的话戳到了男人的痛处。
他狠狠的瞪着女人,“这张卡上有三十万,你看着折腾吧,婚礼那天,我随叫随到。”男人从包中掏出了一张卡,扔在了桌上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安沫无可奈何的看着眼前这个戏剧性的场面,做了这个工作之后,安沫明白了一件事,两个人结婚的理由会有很多,不一定仅仅是因为爱情。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给你剩下一分钱的,”女人也摔下了狠话,接着对安沫说道:“我不管什么风格的婚礼,我只要最贵的,最有排场的,别的我没有特别的要求,你看着办就行,但是婚礼当天的现场,一定要有鲜花,我不要玫瑰,太普通太俗气了,我喜欢郁金香,我要满场都是粉红的郁金香。”
安沫耐心和和女人探讨着婚礼的细节,直到她完全满意了为止,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已经计算过了,最终,敲定的费用和男人留下的那张卡上的钱几乎吻合,女人都没有讨价还价,利落的在合同上签了字,仪态优雅的离去了,好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
“都什么人啊,”安沫小声的嘀咕着。
“亲爱的,又做成一笔生意啊,你真能干啊,”许若依终于结束了她的马拉松电话,满面春风的推门进来。
“许小妞,虽然你是这个工作室的老板,可你也太玩忽职守了吧,上班时间聊私人电话,”安沫毫不客气的数落着许若依。
“哎呀,我这不回来了吗,”许若依的语气不以为意。
“嗯,是回来了,你看看时间,已经中午了,该午休吃饭了,许老板。”安沫敲了敲腕上的手表提醒着。
“啊?有那么久啊,”许若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抱歉,但是,安沫,你也得理解我啊,我现在已经算是个黄金级的剩女了,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一朵超级大桃花,我怎么能轻慢这个机会呢。”
“你恋爱了?”安沫吃惊的望着许若依,“你真不够朋友,多久的事了。”
“我们是驴友,去年,我们在参加户外探险的时候认识的,就是那次我在山上遇险,差点回不来那次,他本来自己可以先走的,但他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直到救援队来,”许若依的眼波中充溢着满满的温柔。
“那,现在到什么程度?”安沫一边看着方才签好的合同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就快要见家长了,”许若依略有羞涩的说道。
“什么?你这保密工作做的挺好啊,这要在战火纷飞的乱世,你不去做卧底都可惜了你这人才。”安沫惊叫着放下了手中的合同。
许若依亲昵的用双手揽着安沫,撒娇的说道:“没告诉你,是我不好,不是失败太多,不好意思吗,不过,安沫,见我父母之前,我打算先让你见见他,怎么样,肯不肯赏脸啊。”
“好啊,我升格当你的长辈了,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安沫打趣的说道。
“死丫头,”许若依嗔怪的捶了一拳在安沫的背上,说道:“我爸妈一向都很喜欢你,你要是能看中的啊,估计我爸妈也会喜欢的。”
“那人,什么基本条件啊?”安沫问。
“是个海归,心脏外科医生,形象阳光,身材伟岸,年纪吗,和我同岁,”许若依简单的介绍了一番。
“这么好的条件啊,和你许大小姐的赫赫家世倒还相配,”安沫调侃着许若依。
“烦人不啊,你怎么也和我父母有着一样门当户对的思想呢,其实,他的那些表面条件并不让我心动,真正打动我的是,他能够和我患难与共,”许若依有些不高兴的撅起了嘴。
“哟哟,不高兴了啊,这么开不起玩笑啊,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可是个钻石男啊,你就不怕我也相中了,横刀夺爱啊。”安沫故意的摆出了一个很邪恶的表情。
“哎呦,谢天谢地,你终于也有了要恋爱的想法了,”许若依的情绪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逆转,霎时间,一扫之前脸上的阴霾眉飞色舞起来,她无意的瞥到了散在桌上的合同,问道:“上午,又签合同了?”
“我才是谢天谢地呢,你终于会问问这个工作室的事了,还行,没有被爱情完全冲昏了理智,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想要恋爱的想法,不然上班时间我也和你一样,去聊马拉松电话,那咱们这个工作室下午就得关门大吉,”安沫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呢,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你的爱情呢,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而我,在上午接待一对很让人郁闷的客户,可是这个郁闷没有白郁闷,我谈成了一笔大买卖,”说着,安沫把合同递到了许若依的手中,一并把上午的情形和许若依学了一遍,许若依拿着合同笑的是前仰后合。
“哎,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归宿,可是,实际上呢,多数是怨偶终成了眷属,”安沫无限的感慨着。
“婚姻应该是爱情的坟墓吧,”许若依纠正的说道。
“那你明知是坟墓,还要结婚?”安沫反问道。
“当然要结婚了,我可不想让我的人生出现缺陷,人就这短短的几十年,我一定要活的完满,恋爱,结婚,生孩子,我一样都不会错过的,”许若依的语气斩钉截铁。
望着在许若依眉目间绽放的幸福,安沫的心中也有种暖暖的感觉在悄悄的生长,脑海中,闪过了年少时的一些片段,一个有些陈旧的名字,一个已经模糊的身影,那是安沫唯一拥有的浪漫的记忆,青涩,懵懂,绚丽,夺目,犹如昙花一现,时至今日,对于那段时光,心中仍然会有点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