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你，你想要什么代价？”澹台无梦警惕地看着眼前人，尽管已经是满身浴血，尽管面对着完全超出她所能想象的一切，尽管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她的耳畔回响着“交易”、“交易”，尽管面对他时自己已经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信任和遵从之心。

但是……

澹台无梦紧紧地握着灵馆，咬紧了牙关，即便是面对无穷无尽的追兵时她也没有一丝惧怕。但是现在子，她忽然感觉自己真的好害怕。

此时她已经明白，面前这个手握镰刀的奇异男子说所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只要她开口说出“交易”两字，便足以改变她和她一生所爱的的命运。

但是她同样也知道，交易，并不仅仅是获得，还意味着，付出。甚至有可能是她所无法承担的恐怖代价。

如果仅仅是自己，澹台无梦确信，自己觉得可以替毫无迟疑地做出决定，甚至有可能绞尽心机尽可能的谋取利益。

但是……澹台无梦缓缓松开了紧握着灵棺的手。此时她的眼中无悲无喜，宁静的好像是黄泉忘川，天池一般清澈的眸子中倒映着执镰刀者的影子。

“如果交易，说出你需要我付出的代价。”

“我只要等价交换，小猫咪。”他将镰刀轻点在澹台无梦的额头，奇异的光芒将她的面容掩映的斑斓陆离。“选择的权利在你的手上，而我，仅仅是一个交易愿望与希望的游戏者。你，交易么？”

澹台无梦低下头，温柔的目光落在盛放着素明痕尸体的灵棺，尽管依旧是妖身，但那种圣母般温暖的光芒仿佛能照亮这奇异幽暗的空间一样。

这是她的一生所爱，是她一生的寄托。

“心有所属，命有所向，生死轮回，茶余饭晌。”轻轻将灵棺自脖颈间摘下，澹台无梦默诵着咒语，一方紫檀白玉的棺木缓缓放大。在里面，安眠着让她为之甘愿付出一切的心爱的人。

“你决定了。”

“我要和他一起，重入轮回！”

一声铿锵回音余荡，整个空间都在震动，那条不再流动的长河上也泛出波纹，幽闭的空间里突然多出了数不清的星辰，大地上涌出疯狂生长的万物，还有各种动物的声音，凄厉的、欢喜的、悲鸣的、兴奋的、激动的、绝望的、希望的、痛苦的、憧憬的……这些声音汇聚成一道无形的长河，和那条看得见、却十分虚幻的河流融合在一起，仿佛一条水龙在高空中激荡，出现的星辰和生长的万物争先恐后的向着这条水龙一般的长河中涌去。

疯狂的，癫狂的，毫无理由的想着那飞旋的水龙中涌去，争先恐后的将自己融合在其中。似乎那里便象征着永恒，象征着美好，象征着解脱，象征着这世界上一切的欲望和满足。只要自己融身进去，便就能够得到这一切的永恒，一切的美好，一切的解脱，满足自己的一切的欲望。

然而面对这一切，隐藏在斗篷下的他仅仅是冰冷的一挥。

他仿佛神明一般看着一切，苍白的手臂握着幽暗的镰刀，此时便是整个世界的中心，数不清的星辰、疯狂生长的万物、动物的嘶鸣、无形的长河、虚幻的河流、融合万物的水龙，都在这一黑一白之间飞速旋转，最终变成混沌一样的云和雾。

一幕幕世间的悲欢离合如画面一般浮现在他的身边，把他衬托得更加高大伟岸，仿佛俯瞰众生的神明，手掌天地万物生死命运的命运之神。

此时，仿佛命运之神挥舞着镰刀打开了混沌钟通往光明的道路，混沌中显现出一片光芒。这光芒并不耀眼刺目，与星辰之光甚至有些微弱。这光芒只是淡淡的，暖暖的，浅浅的，像是一只能抚慰人心的手掌，拂过人的心头。

澹台无梦的瞳孔却是微不可查的缩紧了，这温柔的光芒在她看来，绝对，绝对是一场灾难。

镰刀再次挥动，时空仿佛错乱，一切都在回溯到最初的源头，不仅仅是这个空间发生的一切，甚至包括了澹台无梦的世界，还有许多澹台无梦所没见过的，五彩缤纷不可思议的奇妙世界。

一幕幕或者感人至深、或者悲痛欲绝、或者咬牙切齿、或者完美无缺的故事在两人面前展现而过，唯一一点的不同是，一切都是在回溯中进行，一切的顺序都是颠倒着的。不论原本是怎样的故事，在此刻看来，竟然都是那么的荒诞可笑。

这其中，同样包括了属于她的故事。

当一切最终汇聚成一个圆点后，空间再度回到最开始时的幽暗和神秘，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唯有那一点仿佛幽灵的的明光静静悬浮在镰刀刀尖之上，映照着紫檀白玉的棺木，还有澹台无梦决绝而惨白的表情。

镰刀轻点在棺木上，“叮”的一声，这座保护着素明痕尸体不朽不坏的棺木就这样灰飞烟灭，连一丝丝的存在痕迹都不曾留下。

澹台无梦快步上前，哪怕在她面前这个人是拥有着仿佛命运之神一般神力的存在，她也不能容忍有人对她心爱的人的尸体如此粗鲁。

“明痕的魂魄早已经被天雷磨灭，我现在仅有的就只剩下他的尸身了，你……”

一层无形的气罩阻挡住了她的脚步。

“要入轮回，肉身何用。”

黑色的长袍下传出冰冷的声音，修长的镰刀上缠绕的锁链发出明净的光彩，浇洒在素明痕的肉身上。

青衣白衫，皓眉秀目，东珠绾发。被阻挡在气罩之外的澹台无梦温柔的望着他清秀的眉目，双唇双颊泛出粉嫩熹微之色。身下九条绽放着蔷薇之色、仿佛绸缎的长尾悄悄收回到体内，被鲜血凝固在一起的发丝自动开始梳理，手臂上、脸颊上的污迹也在这种奇异的力量下消失不见。

只有那一身被染红的白衣没有丝毫的变化，飞溅的花瓣层层叠叠，一朵压着一朵，那泛着浅绿色的是她自己的，那泛着淡黄的是神将的，最多的，还是那纯净的、显眼的、纯粹的、鲜艳的赤红色，自已的开放在她的身上。

“要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就好像开始一场新的游戏。我赐予你净洁的开始，同样赐予你净洁的身体。”他挥动镰刀，同样的一束光芒穿透这幽暗的空间，笔直地刺向遥远不知名的地方。

澹台无梦顺着那道光芒看去，那都道光芒离开幽暗空间，穿过重重云霄，刺破凡尘世界的壁垒，毫无顾忌的游走在仙神的世界，如同采蜜的勤劳蜜蜂，又好像罗网密布的蜘蛛，分离出的无数的触手都在四处采集着什么，从幽暗的幽冥世界，喧嚣的的人间世界，圣洁的仙神世界，庄严的佛陀世界中采集着一点点微弱的光芒。

甚至有一些触手游走到了一些生命体的身体里，出来时，同样带着一点微弱的光明。

不论这些触手进入了什么样的生命体体内，不论那是一块丑陋的石头，还是一名高贵的帝王，不论那是出尘的仙人，还是庄严的佛陀，他们都好似全无知觉一般，无视那些在他们面前张牙舞爪、在他们身体里进进出出的触手。

光点越聚越多，当那束光芒再复返回时，已经有了一个明显的人型轮廓。

澹台无梦隐隐猜到了什么，一只手像人间的小女孩一样紧紧的捂着嘴，此刻她已经完全顾不得自己的所谓形象什么的，张大了嘴，紧紧盯着那一点点成型的灵魂虚影。

“明痕，明痕……真的是明痕……”

黑袍下的人似乎发出了微微的一笑，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给人的感觉就是，那隐藏在黑影深处的人，在笑。

那一抹嘲讽的，游戏的，玩味的，笑。

终于，那道灵魂完全成型，和漂浮着的那具肉身完全是一摸一样。两者似乎是在沉睡，同样的安静，同样的清秀，同样的祥和。

“明痕，明痕！”

镰刀再挥，悬浮的魂魄后开始和肉体重合，锁链上的光芒一直像一盏明灯，像一只智慧的手指，引导这两者的适应、融合，更为其灌注入生命的气息，恢复生命的迹象。一道道象征着生命的赤色的光芒和如月白的时间的清辉，仿佛游动的阴阳鱼一般围绕着散发陆离光亮的镰刀旋转，旋转，旋转！红白的虚影忽正、忽逆，忽然静止，忽然间水乳交融又在刹那间泾渭分明。

终于，红白色的光芒再也不分彼此，静静地和素明痕的身体融合在一起。素明痕的面色逐渐红润起来，翕动的眼帘似乎随时能够张开。这并不是假象，而是他真的，复活了。

“明痕，不！”

就在澹台无梦整个人已经完全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镰刀轻轻的点在了已经有复活迹象的素明痕的身体上。

于是一切，灰飞烟灭，一如那座消散的棺木，不留一丝痕迹。不，和那棺木不同的是，灰飞烟灭的素明痕的身影似乎隐隐约约的被吸入到了那枚悬浮在刀尖上的光团中。

“轮回再见了，那时，我将取走你付出的代价。”镰刀轻轻点在澹台无梦的额间，“再见，素、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