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他夏了夏天
故事开始于那个时候,高一结束的暑假。
还没有完全分科,九门课齐齐轰炸,似乎应该是很苦逼的一年。可我天生相信顺其自然,却忙着各种苦中作乐,不为繁重课程而痛苦。那天是周六下午,阳光很好。我不辞辛苦地把小书桌和摇椅搬到了二楼的天台上,摆在栏杆边上,再插上妈妈的大广告伞,抱了一摞教课书上去。叉着腰环顾四周,感叹这么好的安静环境,雄心勃勃地准备好好看一个下午的教课书。结果却是可以预见的:我躺在摇椅上,享受着阳光地沐浴,享受着蝉欢快歌声,眼皮越来越沉,手上书的字迹逐渐模糊,最后进入了梦乡,散落一地书籍。
梦中,同桌帅哥和我热烈的讨论着试题,那可以忽视的距离,那温柔的语气,那迷离的眼神,我那个心花怒放。要知道我瞄上他很久了,可是一直不敢下手。
突然被一阵喧哗声吵醒,我用手揉着眼睛,趴在栏杆上,嘟囔着向下面的声源望去:哪儿来的吵闹声!不厚道,扰我好觉?我和小帅还没有进一步突破呢!
看见一大队人,约摸二十几个个,扎堆站在我家天坪上,天坪沿边上停着一溜的山地车。我清楚地记得,他们穿着统一深蓝色运动衫,头盔或拿着或戴着,白色的旗帜耷拉着,隐约看见XX大学自行车协会的字样。我见怪不怪的复又躺下,要知道我家处在进入凤凰的前站大路边上,妈妈又开了这么一家小客栈,来来往往的游人都要从这儿打过,自行车队伍也不少见。
夏季本来就浅眠,我的睡意被他们这么一闹算是没有了。看妈妈正招呼着他们,估计他们今晚要在我家入住,想着妈妈有得忙,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我。我匆忙跑到我的小卧室里取出藏在床底的小说,不趁此机会好好享受逍遥一下是对不起大好时光。自从进入高中,妈妈对我看小说的行为实施了残酷的打击,我不得不收敛再收敛,忍气吞声,每次买了就只能悄悄藏在床底,趁敌不备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躺在摇椅上,麻利地把小说摊在大教科书上面,随时准备防备敌人的到来,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正看得起兴,帅帅的男主角终于要和女主在一起了,好激动啊!突然,上天台的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我迅速地反应,把教科书合上,小说夹在里面,塞到那一摞书的中间,再故作镇定的取出最上面一本随意翻开,假装认真看起来。这一连串动作瞬间完成,我自己都开始佩服我自己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步入天台入口处了。老妈没有出声,哼,看来又是想和我玩偷窥,小样儿。我深吸一口气,叫到:“妈,你上来干嘛?给女儿我端茶送水?”自觉语气自然无比,想必妈妈不能看出任何破绽。可是怎么没有听见老妈的咆哮啊,我奇怪地转过头。“靠!不是老妈!”我忍不住在心底吐出脏话,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上来的是一个男生,显然是楼下自行车队中的一员,深灰色工装裤,深蓝色上衣,头盔拿在手上,利索的短发,额边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五官清晰,菱角分明。好吧,不得不承认是有那么一点小帅的,我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花痴本性瞬间暴露。
可是,他脸上的笑虽然还算好看,却有些诡异。哼哼,想必在笑我刚才误认为是我妈上来。帅有什么了不起,我有骨气地别过头,抽出埋在下面的小说,复又躺下,腿舒服地搭在栏杆上,小说里帅哥多得是。他走近,很自然趴在栏杆上,面对着我说:“小妹妹,看书呢?下面热,来这儿吹吹风,不会打扰你吧?”声音还蛮好听的,好吧,忽略。却被那声小妹妹给恶寒到了,抬头,看见他的视线停留在我的五颜六色的小说杂志封面上上,显然是看出来了,顿觉他脸上的笑越发诡异!懒得理他,我撇撇嘴说:“没事儿”,便继续专注于我的小说。他见我如此,便转过身子,望向远方。我偷偷瞥了他一眼,还真的是有点帅,这段时间部队片子看多了,越发觉得这种坚毅类型的帅气。
“你看的是什么!”突然一声怒声从身后传来,我彻底死机了。老妈!老妈欺身上前,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小说,气愤地在我面前抖动着。另一只手由指着我转化为揪住我耳朵,我顺着妈的手劲跳起来,还没有疼我就下意识开始叫唤:“哎哟,哎哟,老妈,轻点!”老妈火气万丈地狂喷:“说多少次不许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嗯?你记性死哪儿去了?!”我忙挤出眼泪,却以失败告终。只好声音哀婉求饶,“老妈,我刚拿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您就饶了我吧,书您拿走,我再也不看了,再也不看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妈脸上怒气不消,手上的劲儿却小了下去,我暗自窃喜,看来能躲过这一劫。却瞥见对面的他转过来看好戏,不由得郁闷,老妈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好了,形象彻底毁了。
楼下有人在叫唤,老妈气呼呼的松开我可怜的耳朵。“就饶了你这一次,记住是最后一次,再让我看见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看我不剥了你的皮!“甩下这么一句残忍的威胁就拿着我看到一半的小说走了,我还不知道结局啊,欲哭无泪。一定要找机会把书偷回来,我暗自下决心,揉着发疼的耳朵。“咳咳~~”对面那个被我可以忽视的人忍不住发出声音提醒自己的存在,我气呼呼地看着他。该死的,让他白白看了这么多笑话。想着反正形象全毁,便哼了一声去摇椅上躺尸。看他还看着我,没好气地说:“看够了么?楼下房间里面有空调,比这儿凉快。”他意味深长地呵呵笑出声。
“几年级了?脾气不小哈,这儿风景好啊,有自然,有人文。”
明显地嘲笑,我忍不住气得半竖起来,愤愤地望着他,今天怎么这么霉呢?!都怪这个人,害我放松警惕,害我被妈妈看见看小说,害得我的小说被没收,都怪他!自己真不会与人相处,脾气大。
“你这个人……!!”我词穷了,本就不是伶牙俐齿之人,只好气愤地看着他,他却笑得愈发欢乐了。我有点口不择言了:“你谁啊?我认识你么?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我懊恼地偏过头,他一看就是小说中那种腹黑类,我有自知之明,像我这种小白明显斗不过他。
“呵呵。”他好脾气的笑了笑,“我叫谷明,是P大自行车协会的,今年大二,我们这次暑期实践的目的之一就是这美丽的凤凰古城。一路骑来,大家都很累了,我们今天会在你家好好休息一下,在古城玩一下明早继续出发。”语气竟然是温和的,一本正经地向我介绍。我莫名其妙的火气和他对比之下就显得幼稚可笑了,唉,其实那个时候是挺幼稚的。
看在他这么好脾气,我也不好再做样子,他好歹是我家的顾客。我哦了一声说:“P大啊,我还挺想考去哪儿,都高二了,这成绩怕是考不上。”我故作深沉地说出这些话,其实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虽然P大很好,我可没什么想法,对于未来我可不是一个爱多想的人,每天和我妈妈斗着学习就其乐无穷了,想那么多干嘛呢?
显然他是不知道我真实想法的,他见我如此,忙出声安慰:“多努力一下一定可以的。最主要就是自信,你要相信自己。”语气里面的真诚让我想笑都不好意思了,看得出他是一个良善的孩子。我不想再说这个,便转移话题:“你们是一路从北平骑车过来的么?”这可是火车也要跑20多个小时的距离啊,我明显的怀疑,他们看着也是年轻而柔弱的。
”那是当然!“他的语气坚定而自豪。
“好吧,你们厉害。”我是真诚的。
然后相对无言,我一直是一个擅长于破坏话题冷场的人,熟悉我的人都这么说。我都已经习惯了,已经不觉得尴尬,他却不然。
“这儿风景很好啊!”他找话赞叹道。
这回轮到我自豪了。
“那是,我们这儿山好水好人好风景好。”
有的没的时断时续聊了半天,他便下去休息去了。我瞌睡也没有了,小说也没有了。趁着光线正好,便无奈继续在书海中的翱翔,还是乖一点好,争取好好表现把小说骗回来,我还想知道结局呢,可不想再被老妈叨叨了。
晚饭时间,大家都在西侧的平房里,那里被妈妈装修成了一个食堂。我家客栈规模小,最多也只能容纳几十个人,今天算是拥挤的一天。妈妈为了营造气氛,让大家都在这里分桌吃饭,热闹非凡,却也显得别具特色。我和妈妈也都和他们在这儿一起吃,省去再开一灶的开支。妈妈一直是精于算计的,所以我们这个小家也被她经营的有声有色。
今天主要是他们一行人,拼了四张餐桌,围成一大圈。没有酒水,却吃得很欢乐,整个小食堂都受到了感染。妈妈今天心情很好,难得地没有在桌上发难提我看小说的事儿,要知道她平常可是会叨叨几天的。
晚饭过后,我帮着老妈和几个帮工的阿姨婶婶一起收拾残食。家里的客人纷纷结伴而去古城,从我家走过去不到五分钟的距离。
晚上古城特别美,在他们的邀请下,我成了他们的临时导游。在这儿出生在这儿成长,每一座山每一滴水都是我所熟悉的,每一盏灯都是我所能闭眼能感触到的。所以看着眼前的美景并没有感叹,他们显然以前没有来过,一路惊叹。那时候的古城还没有经过过多的开发,许多地方虽然残破却也别有一番特色。我自豪地给他们介绍古城墙,带他们去河水上泛舟,欣赏沿岸的吊脚楼和楼上的灯光,带他们试穿我们的名族服装,吃各种小吃,他们给我介绍他们的团队,介绍他们一路骑来的酸甜苦辣,介绍他们多年丰富的骑行经验,也算欢快。
晚上的河边人声鼎沸,下了船不多久,我们的队伍就被挤散了,只剩下我和他走在一起。慢慢走在河边,我心思忍不住矫情,想与一个不怎么熟的帅哥漫步河边,再联想我看过的无数狗血言情小说。灯光不是太亮,再加上我神游无数,嘭地一声掉进了河里。夏天本没有事,我水性也不错,却突然腿抽筋,暗自懊恼地扑腾着。河水虽说不太湍急,却还是有一定的深度的。“嘭”一声,他跳进来了。这个时候了我竟然可耻的想到了沈从文的边城,就是在这条河,翠翠和二姥相遇一见钟情。他矫健的身姿,在那一刹那,让我心神荡漾,居然忘记了扑腾,又喝进去了几口水。
一身湿漉漉的狼狈上岸,我拂去脸上的水花。很是不好意思地看着眼前同样湿漉漉的他,亏我还是河边的孩子,竟然丢脸的溺水。他也好笑地看着我,我本就是脸皮薄的人,愈发不好意思了,我别扭的心思。后来他告诉我说彪悍泼辣的我湿漉漉的就像绵羊一样,很有趣。
回到家,妈妈大惊小怪的嘲笑了我一番。我灰溜溜的去换衣服。随口问道他们明天什么时候走,说早上7点,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个时候,本来就是容易情动的年纪。想来好笑,真像言情小说一样,电光火石之间。假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是一瞬间的错觉,摇摇头对自己说还是忠贞于暗恋我的同桌得了。
夏天亮的早,他们走时天已经大亮了。我难得起了个大早,和他们一起吃早餐,大伙儿都是很好的人,他们鼓励我努力学习什么的。看着他们飞速前行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我的眼角湿了,虚伪的抬头望天。
“傻丫头,还不快去看书,高考考好了去他们的大学!”妈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难得的没有反驳,郑重地在心底对自己说着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