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初见暗朗
“二哥,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男子声音轻微,夹杂着隐忍的痛苦,紧咬唇瓣,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
夜未央走进,便见床上的男子一袭蓝色长袍已经被血染成紫色,胳膊胸前均是血迹,呼吸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
暗殇看着她款款而来,轻移莲步,没有那些官家女子的矫揉造作,没有那些风尘女子的妖娆魅惑,也没有江湖女子的豪放不羁,傲然风骨,独立脱俗,悠闲中独有一番风韵,像是池塘里一朵开而不败的莲,当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想想又觉得比喻不够贴切,因为莲花也没有她这样的绝代风华。
走到床前,夜未央没有说话,一双清澈如泉的眸子只是看着暗殇,声音淡漠如水,“救他,可以!”但是需要条件。
“你想怎样?”暗殇幽睫下的双眸瞬间射出两道威凌四射的光芒,如两把利剑刺的人脸生疼。他的确没有杀她,甚至将她留在身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不代表她可以肆无忌惮。
“以后不许再试探我,只要你帮我,我也会不遗余力的帮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夜未央清波一般的眼睛直直看向他,丝毫不为其气势所动。
“好,只要你救得了我弟弟!”暗殇痛快的答应。
起身,将床前的位置让给她,两人没有说话,彼此心照不宣。
打量了一眼床上的男子,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整张脸给人的感觉便是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若在平时也是一位丰神如玉、飘然出尘的绝世美少年,只是此时倒显得有些狼狈。
男子虽是好样貌,但夜未央是谁?她才不会被美色所惑。
在她打量男子的同时,男子也在打量着她,首先看到眼里的便是那双丹凤眼,淡漠而疏离,仿佛这世上没什么可入她的眼一般,小巧樱唇,红润水嫩,皮肤白嫩,当真是吹弹可破。连带那双诊脉的柔荑都漂亮的不像话,除此之外,最重要的还是那通身气派,她只静静坐在那里,变让人觉得这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不禁在心里暗叹:二哥果然好眼光啊!
虽是伤病极重,但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也不忘玩味的看着自己二哥。他早在云鑫的信里得知暗枭阁出现了这么一个姑娘,向来对冒犯之人无论男女均是狠绝无情的二哥这次竟没有辣手摧花,而且从云鑫的描述中得知这姑娘极其漂亮且聪慧异常,重要的是,一向不近女色的二哥竟然把人留了下来,于是,在这位风流少年眼中,就变得暧昧不清了。
暗殇看着六弟带些挑逗、玩味的眼神,转过脸庞,尴尬的轻咳一声。虽然他并不是如六弟所想的那般,但看到他的眼神,还是觉得很没底气。
诊断完,夜未央对着床上的男子说:“还请副阁主让在下看看伤势。”
男子一愣,只觉得女子的声音犹如九天仙乐,于风声中传来淡淡叮咚之响,让人心旷神怡。最重要的是,她猜中了他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我是副阁主,我二哥告诉你了?”声音虽是虚弱,但完全不影响他的八卦心情。
“你刚刚叫他二哥。”夜未央头也不抬,一语中的。
这位大名鼎鼎的暗枭阁副阁主——暗朗郁闷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十足十的笨蛋,竟然问出了如此白痴的问题,江湖上谁人不知暗枭阁两位阁主乃是兄弟?
但重伤当前,这位浪荡不羁的副阁主只得收敛心神,但一想到,她刚刚说要看自己的伤势,于是,计上心来。
只听一声微弱的惊讶之声,但语气的表达能力却是十足十,“呀,怎好让姑娘看在下的身子,那姑娘岂不是得以身相许了?”嘿嘿嘿,圣天国的女子最看重清白,12岁便要与男子设防,这下看你怎么办!想到这,暗朗有些得意。别看他此刻伤重,但这些年刀林剑海中大伤小伤无数,早已经无所谓了,即便哪怕就要咽气,也绝不耽误他调戏美女,尤其这美女还可能成为自己不近女色的二哥的女人。
再抬头看二哥,好家伙,脸都黑了,看来真有事啊!男子心中直乐,恩恩,他得激激二哥,让这株铁树早些开花。
暗殇的确不大高兴,脸上的表情也是不由自主,他说不清自己怎么回事,只是听到那句“以身相许”就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心中憋得慌。
“我是大夫,照你这样说,我早该嫁了无数次。”语气不咸不淡,脸上古井无波,完全没有暗朗所想的娇羞害臊,仿佛说的不过是最寻常的一件事。
这一刻换到暗朗惊讶了,他所见过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把清白看得比身家性命还重要,但眼前的她竟是全不在乎,太与众不同了。他似乎有些理解二哥了……
“是西风醉。”说罢,不管当事人的态度,那双柔荑一用力,男子的衣服便成了碎片,露出精壮的上身。
暗朗愣了,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自己动手,动作还如此粗鲁,而且,看了一个男人的身子更是脸不红气不喘。那张干涩的唇不自觉张大,以表示他的惊讶。
暗殇脸更黑了,那口气更堵了,他真想把那个女人拽过来暴打一顿,告诉她什么叫男女有别,虽然她是个大夫,即便那个人是他弟弟!
夜未央感觉到身旁的人周身越来越冷,气势也越来越沉凝,明显是大怒的征兆,狐疑的抬头看了一眼某人,不知道谁惹了这尊大神,但伤患在前,她哪有心思管那么多,况且,他怎么样,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于是乎,夜未央自动忽略了某人的不快,只当他神经病发作。
“伤口包扎不错,辅以药石,身上的伤便无大碍。”后句话她没说,西风醉于她而言虽不是什么特别难治的毒,但难在解药的挑剔上,必须是清晨太阳出山之前叶子上挂有露珠的草药,而且必须是三日内没有被雨水浇过才可,否则即便制出解药也没有效果。
“西风醉,是月海楼的一级毒药,她果真出手了。”床上的男子看着暗殇,脸上有些隐忍的怒意和担忧。但夜未央看得出,他不是在担心自己,反而是担心暗殇,不禁有些疑惑。
“月海楼以制毒为主,若你们两人惹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夜未央淡淡扫了暗殇一眼,警告道。
暗殇依旧毫无表情,倒是床上的男子,一转刚才的愁容,嘿嘿一乐,“美人,你不会是在担心我二哥吧?”
一句话,将夜未央与暗殇均镇住了,那只正在写药方的手一顿,大滴墨汁落在纸张上,氤氲开来。纵是任她阅人无数,也没有见过这么能信口胡邹的人,真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跟暗殇才认识几天,何来看得上一说?她可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而暗殇倒是回头看了眼夜未央,那双潋滟的眸中似带着点点期待。
哈哈,果然有戏啊!暗朗更开心了,那双美丽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缝,此刻他觉得身上的伤不那么疼了,西风醉的毒也不那么折磨人了,苍白了脸上带了点点笑意。
把写好的药方交到暗殇手上,夜未央沉声说道:“目前,他的毒会一点点渗入骨髓,在今晚子时暴发,以后每隔两个时辰会发作一次,且越来越重,我们必须抓紧采药。”绝美的脸上带着丝丝沉重。
西风醉奇毒,凡是中了此毒的人鲜少有人能熬过去,不是咬舌自尽就是被活生生疼死,更有甚者将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抓烂,连内脏都可瞧见,中此毒者活下来的几乎没有。现如今她与他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她自然不想己方人马受损。
暗殇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六弟,向来如寒冰般慑人的眼睛染上愧疚的色彩。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六弟就不会经历这么多痛苦,这十年来,也不会过着刀头饮血的日子。他终究还是欠了他的。
夜未央见暗枭阁里都是男子,一个个均是舞刀弄枪的好手,但若是照顾人,她摇了摇头,明显持怀疑态度。于是,对暗殇说道:“叫我的侍女幻画来吧,她知道怎么熬我的药。”想到幻画,夜未央很是欣慰,那四个丫头中,幻画性子最是直率,人也聪明,重要的是心细,手艺好,照顾人一流,把这件事交给她,她很放心。
暗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暗枭阁里确实没有女人,六弟身边的人只有兰征一人,明月倒是个女子,但被派出去做事很少回来,找个女子来确实比男人强些。
看着她对六弟的事如此上心,暗殇心里很矛盾,明知道她派人照顾六弟是对的,但心里却没有办法不难受,就是,就是不想她对别的男人好。这个念头一出,暗殇愣住了,彻底愣住了,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明明只是对她好奇……瞬间,暗殇看着夜未央的眼神充满浓浓敌意,他,不能有软肋!
夜未央感觉到身旁人的气场已经从刚刚的寒冷变成阴冷,此刻的她连疑惑都不愿意了。折腾这么一早,她很累,没时间看他七十二变。理都不理会,走了。
听风阁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定是弈棋做了她爱吃的桂花糕,有这样心灵手巧的丫头真是幸福啊!
“小姐,你可回来了。”弈棋刚端了菜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就瞧见了夜未央,赶紧走过来,眼中的担忧消散而去。
“嗯,我很好。别担心,只是叫幻画去照顾个伤患,没什么事。”夜未央看着桌上的菜,均是自己爱吃的,本是款款莲步顿时快了起来,口中赞叹道:“哎呀呀,这一看就是我弈棋姐姐的手艺啊,小姐我可是好久没吃到了,要不是幻画不在,要想吃到弈棋姐姐的菜,还当真不易呢,说不得我以后要经常把幻画调走了。”说罢,那双澄澈如秋水眼睛看着弈棋还故作得意的眨了眨。
弈棋本有些嘈乱的心情,经过她这一插科打诨顿时好了不少。走到夜未央身边,浅笑着,:“小姐莫要取笑我了,要是小姐喜欢,吩咐我做就是了。”
“嘿嘿,还是弈棋姐姐好,知道疼我!”说到这里,那双原本带着戏谑的眸子却一瞬间严肃起来。弈棋一直盯着夜未央看,自然没有忽略掉她眼中的神色,心里突然有些感动,原来她这么多年的付出,小姐都是知道的,她的心,小姐是明白的,又似乎觉得,小姐意有所指。
“叫恋琴、慧书也来吃饭吧。”夜未央依旧笑着,却不达眼底。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些事总是要浮出水面,只是如果到了那天,又该如何收场?
夜未央看着庭院中一株株合欢树,纤细似羽,绿荫如伞,红花成簇,秀美别致,日落而合、日出而开,给人以友好的象征,纵使阳光下开的那般美丽曼妙,也无法填补她内心的空洞,那里,是疼的!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夜未央迅速调整情绪,看着来人,只见阳光下慧书三人款款走来,这三人中,弈棋大方娴雅,慧书安静沉稳,恋琴……夜未央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将那句心机深沉狠狠压入心底,似是不愿想起一般。
“咦,不是弈棋做了桂花糕吗?怎么让恋琴端来,看来一定是弈棋姐姐仗着长恋琴几岁,便欺负人了。”一张白皙、明净的脸在阳光下似是玉石闪烁着莹莹光泽,神色举止间带着俏皮可爱,慧书一怔,这样的小姐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时老爷夫人还在,她就是这般亲热可人的,只可惜,自从老爷夫人去世,这样的小姐便不多见了。
“小姐莫要打趣我了,哪里是弈棋姐欺负我,是我见她累了一早上,有心帮她罢了。”恋琴小心的将那盘桂花糕放到桌子上,神色如常,只是那双抖动的手出卖了她的心情,面对相处十几年亲如姐妹的小姐,她怎能如此安心?她,她也是不愿的啊!
似是没看到一般,夜未央神色如常,脸上笑容依旧,“瞧瞧,瞧瞧,这张小嘴越发厉害了!”
听风阁里,笑声一片。
午饭间,夜未央胃口大开,尤其爱吃桂花糕,几乎将其当成了主食。恋琴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弈棋低头不语,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倒是慧书频频看向恋琴,眼中带着担忧,似乎还有愤怒。
吃饱了饭,夜未央坐在葡萄架下的美人榻上,右手挡在眼睛上,五指张开,透过缝隙看天上的阳光,岁月静好,只是这般安稳,又能存在多久?
“小姐,该午睡了。”耳畔传来恋琴的声音,夜未央并未回头,她不想看到恋琴故作镇定的样子,越是那样,她的心越痛。她以为父母的仇恨会让她断情绝爱,但她知道,她高估了自己,对这些与她朝夕相处,陪她度过十几年时光的人,她做不到,她的心,始终不够狠。
过了许久,久到恋琴开始发慌,鼻尖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夜未央才缓缓开口,“转眼间,十年已过,光阴似箭,有些东西终究回不去了。”一声深深的叹息,似是来自远古的呢喃,飘到恋琴耳边,有那么一瞬,恋琴觉得眼前的小姐变得那么不真实起来,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
“小姐——”恋琴喃喃的不知所措,嘴巴开开合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是带着目的来到她身边的,她虽不愿伤她,但是……突然想起那个一身青衣的男子,为了他,这一切都值得!想到这,恋琴的心更加坚定。
“走吧。”夜未央却没等她说完,也不顾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径直向室内走去,那背影看起来孤单又落寞,带着别人难以理解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