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地母
木君明白镜妖确实是用失女之痛封印地母,遂道:“地母,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木君,和您一道被封为五行神将,圣大姑娘已为冥界之后,协冥王治理冥界有方,颇得爱戴,您现在是五行神将,被镜妖封印,不是当初那个因为女儿失踪躲在山洞里任大地荒芜的悲伤女神了。”地母闻木君之言,这才恍然惊觉,见木、水、火三神将都在,只不见了她家那死老头子,遂略问前事。地母念咒之后,袍袖一挥,登时黑暗迸裂,天光乍开,众人正要庆幸脱了幻境,却发现虽然四下光明,离了沼泽,自己却在茫茫戈壁之中,衰草枯杨,飞沙走石,嫦娥与玉兔也不见了。
木君见海女神色有些慌乱,火伯浓眉深锁、若有所思,地母则显黯然哀戚,沉思半晌,道:“我想这不是地母法力不够无法消除幻境,只是地母与金王万年眷属,想来镜妖是把他们封印在一起的,这里应该是古战场,金王就被封印在这里,五行神将已有四个,若救出金王,五行聚首,打败镜妖便指日可待。”灵猫道:“五行聚首你也得先把梨洛救出来!她虽是凡人也是你们的主人!”木君道:“那是自然。”心中却隐隐觉得灵猫实在是太过在乎梨洛,在听罢海女与他说梨洛救火伯的情形之后,对梨洛更加怀疑,但又想梨洛若真是转世复仇的山林女神,如此帮助五行神将又不合常理——或许是因为爱情本身就不合常理,天帝虽负了山林女神,山林女神不计前嫌帮助天帝落难的子女也并非不可能。
木君正思索间,忽见远方尘头大起,隐约闻得铁蹄翻飞,神骏嘶鸣,竟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至,众人心知又是镜妖的把戏。木君施法抛出万千枝条,欲将军马绊倒,不料马上的骑士长剑一挥,枝条尽皆应手而断;火伯见状,双掌拍出烈焰,将散落的枝条点着,欲阻止马队前进,那马却如有神助,载着骑士一一越过火枝,分毫不乱;海女于是喷水成河,千军万马便没入水中,再不见起来。
众人刚舒了一口气,却见河中的军马越叠越多,后头的军马竟踏着前头军马的尸身过了河。木、水、火三神将在沼泽中几乎力竭,见一击不奏效,且战且走,如此许久,火伯忽然停下,道:“榕溪,我等堂堂五行神将,竟被妖兵追得如此狼狈,实在太过窝囊,海女、地母二位女将先走,我俩断后。”木君也不言语,变出绿甲与战马,杀入阵中,火伯也身披红甲,跃马厮杀。
起初二位神将身如飞梭,枪似雨点,往返阵中,神勇非凡,杀伤妖兵无数,不料妖兵阵法骤变,几经变化,竟将二神将团团围在当中,突出不得。眼见二神将愈发危急,妖兵中冒出一黑甲骑士,黑甲骑士手一扬,火伯但觉金点微闪,却已避之不及,肩头一凉,接着一阵剧痛,火伯落下马去,竟是中了金镖。木君见火伯中镖落马,驰马近身将火伯拽回马上,一时分神,臂上也中了一刀,远处海女与地母见两人危险,急忙助战,却被妖兵紧紧缠住,自顾不暇,更无力相助。
那黑甲骑士击落火伯之后,又挺枪向木君杀来,二将厮杀数十回合,黑甲骑士似有不支,拍马回走,三点寒星却直击木君面门,木君闪避,两枚金镖落了空,一枚金镖却擦过头盔,那声音分外刺耳,木君知金镖厉害,难免心神微乱,又见黑甲骑士再扬起手来,数点金星迎面射来,左闪右避,当中一枚金镖直击眉心,眼见是躲不过了……
万分紧急之际,忽有白光一闪,金镖应光坠地,木君立时定住心神,手中枪杆几个起落杀退妖兵,暂得喘息,抬头见东方天空奔来一人一马,那马周身玄色,龙虎之资,马上骑士却白衣白裤,千娇百媚,竟是个手执长剑的美丽少女,黑骏少女两手抡圆,作张弓状,双臂间竟现出金弓,右手的长剑亦化为箭矢搭于金弓之上,少女纤指一松,宝剑化箭射出,正中黑甲骑士。黑甲骑士应箭落马,却见一蓬金针射向白衣少女,原是黑甲骑士临死前发出一丛金镖,少女避之不及,被一枚金镖击中左肩,也坠下马去。
眼见千军万马就要踏上少女的娇躯,地母袍袖一挥,低声道:“老头子再不是东西也该救他出来,我老婆子豁出去了——”但见大地越来越宽,越来越广,仿佛要把天都拉宽了,妖兵虽多,却渐渐分散,人喊马嘶越来越弱,最后只见零星几骑如蚁落荒原。
木君早已抱起白衣少女,那少女却是梨洛,火伯勉强支撑,与木君驰马同地母、海女汇合。海女见梨洛面白如纸,气息微弱,自是担心,灵猫更是忧急不堪,海女望一眼戈壁,那黑骏马也不知被抛到何处去了,海女也顾不得许多,施法将戈壁变成一片汪洋,淹了妖兵。
众人正欲退去,忽见一金甲白氅的武士踏浪而来,众神将登时警觉,意欲再战,金甲武士却道:“海丫头把水退了吧,是我老头子。”原来金甲武士正是刚解了封印的金王,海女遂将水退去,地母也收了法术,众人依旧立于茫茫戈壁之中。
金王先与木君、火伯、海女略略施礼,才看向地母,有些尴尬,半晌才笑道:“老婆子是不是想我了?”地母看看金王,心中奇怪自己全无喜悦,竟还有些恼怒,想她与金王万年夫妻,虽因圣大姑娘之事僵持冷战,但心里依旧担心他的安危,初逃大难,重逢想来也该高兴的。金王见地母面色阴沉,又道:“老婆子也忒记愁了,闺女不是挺好的吗?你我大难不死,何须再僵持下去?”地母不回答,众人也不劝解,金王这才发现梨洛与火伯都受了伤,上前欲看梨洛伤势,木君却抱着梨洛微微一闪,金王立即转向火伯,看了看伤口,道:“金镖上喂了毒,这种毒是专门对付天神的,我常年征战,多伤成良医。”金王说着,拿出个小金盒,说是治金镖之伤的良药。
木君只是看着金王,也不接药,金王有些尴尬,火伯道:“让我先试试吧,梨洛凡人之身,中金镖已经危险,再经不起半点差池。”火伯点些药膏涂在创口,稍待,并无恶状,木君这才接过药膏,道:“你应该先将毒血吸尽再擦药的。”说罢,将梨洛平放于地,撕开她肩头的衣服,但见梨洛肩头残红点雪肌,木君微微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用身子挡住,一口一口将梨洛的毒血吸出,又敷上药膏,说也神奇,药膏点上创口之后,片刻即见痊愈,梨洛肩头又是仙肌胜雪。
木君又施法修复梨洛的衣裳,抱起梨洛,梨洛依旧昏迷不醒,木君虽面沉如水,心中早已翻江倒海——看见梨洛肩膀的那一刹那,木君惊的不是梨洛的伤口,而是伤口旁的“梨花记”,没错,一朵状如梨花、殷红如血的梨花记。木君记得公主的左肩也有同样的梨花记,当初他怀疑梨洛的身份就是因为梨洛没有梨花记,虽然梨花记很可能因转为凡身而消失,所以转世的公主未必有梨花记,但有梨花记者必是转世的公主,何况梨洛的梨花记见血才现、血止即收,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想是担心镜妖加害,另有高士暗中相助,地上散仙曾说当年玉将军带着公主逃入冥界,或许就是圣大姑娘相助,梨洛无疑就是转世的公主,。想想自己怀疑梨洛与灵猫居心叵测,实在是有些可笑,若梨洛与灵猫有心加害,任他们继续被封印在镜妖塔内便是,想利用五行神将为非作歹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世上除了上古天帝,神仙人魔都不可能同时控制五行神将。当初梨洛与他灵犀相通,同他一起受了千刀万剐、烈火焚身、相思断肠之苦才解了他的封印,实不该再怀疑梨洛,梨洛若有不轨,他早就感觉到了。至于灵猫,虽失去记忆,但潜意识中亲近前世的主人也是很正常的。他想不通的就是梨洛的法术,要是王子未蒙难,暗中教导相助便说得过去了。木君想着,对梨洛疑虑全消,但还有一点却令木君更加忧虑,那就是五行神将聚首,他却全无特殊的感觉,梨洛乃三神将的主人,也将成为五神将之主,居然还是昏迷不醒——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五行神将至少有一个是假的,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自己与海女假不了。在天宫的两千多年,海女与风郎几乎天天缠着他,他对海女非常了解,这点判断的自信还是有的,插一句,海女是因为喜欢木君,风郎却是因为喜欢海女,好在海女与风郎皆是幼神,天真无邪,倒也没闹出什么争风吃醋的糗事,只是两小鬼常把青木宫搅得鸡犬不宁,众神不敢轻易接近。火岩、地母、金王三位上古天神素性骄傲,目空一切,不与诸神往来,木君虽为五行神将之首,三位上古天神亦从不多假以辞色,火伯尚好,算是礼数周全,地母与金王则完全不可接近,解火伯封印之时木君全然不知,地母与金王的出现又古怪又唐突,木君一时无法判断。
众神将见木君一直凝眉沉思,表情又有些古怪,不禁盯着他看,木君与众神将面面相觑了一会,恐被识破心事,遂岔开道:“干嘛这样看着我?‘嫂溺叔援,权也’——现在又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她伤在肩膀,我给她吸毒有什么要紧?”众人依旧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木君也明知他们古怪的不是这件事,还是接着道:“我又不是人,有什么关系?——草木之体,没什么关系。”谁也没觉得有关系,想不开的只有木君自己,木君不禁看看了怀中双眸紧闭的梨洛,一阵担忧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