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神鹰叹,梨花簪
梨洛等人听罢火岩的故事,皆哀戚不已。海女道:“青女死了,那坤少君呢?”火岩道:“坤少君还在大荒崖上。”“不对,”梨洛道,“坤少君已经不在大荒崖上了,我曾听木君说过,坤少君已不知所踪很久了。镜妖既以情孽封印诸神,而火伯虽无情孽,却敬慕坤少君,所以镜妖乃是以青女与坤少君的情孽封印火伯,让他徘徊在自己过往的某个时段里出不去,现在关键是要找出当初坤少君是怎么下大荒崖的。”火伯道:“你说得对,这个时段的坤少君依旧在大荒崖上,想坤少君下大荒崖之日便是情孽化解之时,我只知有一天到大荒崖时坤少君已经不在了,却不知他如何走的。”
众人随火伯上了大荒崖,见峭壁之上凛凛有一汉子,那汉子虽敞着胸膛,四肢缠着镣铐,却丝毫不减神威,正是坤少君。坤少君听罢梨洛等人的话,沉默良久,道:“若真如你们所说,倒是我害了你们,只是这时的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发生什么事。”火伯道:“少君,天下没有锁链能锁住盘古的后裔!”坤少君望着天际的一抹云霓,淡然一笑,道:“能锁住我的,正是是你们说的,情孽……”又转对众人道:“你们既说我最终下了大荒崖,我总会下去,到那时不就好了?”梨洛道:“少君有所不知,我等凡人光阴苦短,比不得天神视千载如弹指。况且,木君对我说过,若是二十年不能解除五行神将的封印,镜妖将继续统治天宫六百年,五行神将也可能永远沉睡。”坤少君依旧不温不火地说:“但愿一切都会好起来。”谁也不能怪坤少君不急人之难,因为任谁日日忍受摘心之苦,也把世间一切看破了,哪怕是天神。
神鹰依旧在每日太阳升起之时来啄食坤少君的心,坤少君只是紧锁着眉,却一声都不吭,海女、火伯、鹭岛树仙都对神鹰无法可施。可日日受摧心之苦的不止坤少君,还有楚碧涵,楚碧涵几乎与坤少君同时心痛,或许和梨洛当初与木君“灵犀”相通一样,楚碧涵无意间也与坤少君通了“灵犀”。梨洛再见不得楚碧涵如此痛苦,在神鹰再来时使出“坠月珠”,见不奏效,一发使出“流星雨”,楚碧涵见梨洛发得太猛太急,忍痛阻止,梨洛不禁转身抱住楚碧涵,二人相拥而泣,众亦悲戚。
如此又过了几日,晨曦欲破,梨洛不禁又紧紧握住楚碧涵的手,楚碧涵道:“别担心,都会过去的,能与你生死相依,我无憾了,只是请你别像上次那样消去我的记忆,再痛再苦,有你的回忆都是美好的。”“上次……”梨洛想起与楚碧涵在画镜中的情形,不禁道:“要是这只鹰也像迷恋妙音人鱼歌声的那只鹰一样就好了……不过我不是妙音人鱼,唱不出那样的歌。”楚碧涵展颜道:“哪有,你唱歌可好听了,美人可以落雁,你能‘落鹰’也说不定。”梨洛道:“好啊,那就试试我能不能‘落鹰’。”
梨洛言讫,樱桃微破,唱起了妙音人鱼当年的歌:“我本昔年妙音子,歌甲天宫诸神妒……”当梨洛唱到“问鹰为何久流连?猛禽长啸久哀回”时,奇迹出现了——神鹰划破长空,击碎晨曦,厉啸而至,梨洛心头一紧,歌声戛然而止,却见神鹰在梨洛头顶呼啸盘旋,竟不再向崖壁的坤少君飞去,梨洛灵光乍现,忽地想到这只神鹰或许正是恋着妙音人鱼的歌声的那只鹰,只是和坤少君一样被镜妖利用了过往的情孽,梨洛于是又唱了一遍“问鹰为何久流连?猛禽长啸久哀回”,接着唱了下去,唱到“知否?知否?天海合时此恨休!天海合时此恨休!”的时候,神鹰引颈长啸,哀鸣不绝,而后竟哀啸飞去,没有啄食坤少君的心。众人屏息凝视着神鹰离去的方向,终于爆发出一阵欢呼,神鹰没有飞回来,此后好几天都没再来!楚碧涵的心也不再痛了。
又是一个破晓,孩子们还在梦乡里,神鹰披着晨曦徐徐停在坤少君肩头,坤少君不语,神鹰亦不开口,天地间好静好静……终于,神鹰一声长叹刺破黎明,振翅飞向初升的朝阳,没有回头。如此数日,神鹰每每叹息离去,直到有一天,神鹰道:“我听地上的人都说你好,我却从不觉得,我不知道善恶好坏,也不曾想什么是情,我只听(上古)天帝的话,但我相信你懂我现在的心,因为你心中有情,我听说你的妻子把你的心和她的容貌烧进了陶罐里。”坤少君道:“天神爱上凡女,是情孽;飞鸟爱上鱼,孽更深……”神鹰道:“情孽何解?”坤少君道:“心在跳,无需解;血在流,无需解;情孽,无需解。”
“心在跳,无需解;血在流,无需解;情孽,无需解……”神鹰低低重复着坤少君的话,振翅消失在墨色的天空里,许久,苍穹呼啸,猛禽划破长天直击大荒崖的天神,但见束缚天神的锁链应声而断,天神跃上神鹰的背飞入朝霞……
“这个陶罐好美,史前竟也有这么漂亮的东西,人类真了不起……”梨洛惊诧地看着说话的女生,那女生正趴在橱窗上看美人陶,身旁的男孩看着她微笑,梨洛忽觉手一紧,转头正见楚碧涵对他温柔浅笑,感动莫名,梨洛忽地莞尔一笑,往楚碧涵颊上一吻,道一声“你真好看”,就跑了出去,楚碧涵怔怔地摸了摸脸颊,不禁也笑了,他的酒窝,很迷人。
众人脱离幻境后,海女消了何海涛的记忆,不再管楚碧涵,木君亦恢复人形,火伯将红冠给梨洛也拜她为主人,火伯说扮教授扮学生他老头子受不了,干脆扮成梨洛宿舍楼的保安大叔,如此过了几天太平日子。
晨光微醺,是那个男孩醉了朝阳,男孩扶着单车站在女生宿舍门口,他的笑容比春天还暖。火伯远远看了看男孩,男孩冲他一笑,拉了拉书包带,梨洛轻云般地飘向那男孩,朝火伯挥挥手,梨洛、男孩、单车慢慢融入天边的彩霞里……火伯不禁想那个男孩:“他的感觉好熟悉……好像殿下,不,殿下不是这么温柔的,可他身上真的有殿下的感觉,为什么……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火伯笑着摇了摇头。
“诶,别动——”花树下,楚碧涵轻轻按住梨洛的肩,梨洛好奇地看着他,楚碧涵两指轻拈,又拉起梨洛的手,原是将落在梨洛肩头的花放在她手心里,梨洛正欲开口,楚碧涵就道:“梨花落,送梨洛。”梨洛将梨花捧在胸口,嫣然道:“好啦,这花是你送我的——”
海女见梨洛一直对着那朵梨花傻笑,于是道:“哎呀,这什么花儿呀,这么小,玫瑰多好看,他怎么不送你玫瑰呢?”同宿舍的莺莺接口道:“因为梨洛叫梨洛,不叫玫瑰。”梨洛嗔道:“你俩讨厌啦——”
次日清晨,梨洛去看桌上的梨花,已有些枯萎了,不禁懊恼,小心翼翼地将梨花收在透明的小收纳盒里,放进书包。木君于路见海女兴高采烈,梨洛却神色黯淡,不禁询问,海女道:“白马王子送的花儿谢了——”梨洛不禁拿手肘重重捅了一下海女,木君愣了一愣,继而破颜一笑,道:“给我看看好吗?”梨洛低头不语,木君道:“花花草草都归我管,给我看看——”梨洛将装着梨花的小盒子递与木君,木君接过,看看梨花又看看梨洛,当下又想起一些事来,盯着梨洛的肩头看了看,忽而展颜一笑,往盒子上吹一口气,枯萎的梨花竟鲜活如生,梨洛见状不禁笑了起来,木君也笑着摇了摇头,掂起梨花,指间白光一闪,竟出现一枚墨玉簪,簪头的梨花栩栩如生,木君将梨花簪插在梨洛头上,道:“现在好了,这梨花永远不会谢了。”梨洛摸摸簪子,道:“这墨玉有你的法力?”木君道:“不,有你的爱情。”海女将梨洛的簪子看了看,道:“这样真好,木哥哥,不如你让所有的花都不谢好了,这样多漂亮。”木君道:“傻丫头,天行有常,万物当遵时令生息,哪能让所有的花都不谢?”
说话间,远远过来一人,是何海涛,何海涛道:“梨洛,海娇娇,明天晚上交谊舞协会有个舞会,有兴趣一起吗?”“去吧梨洛,刚好楚碧涵做你舞伴。”莺莺忽然从旁边蹦出来,将手肘搭在梨洛肩上,梨洛道:“那我得问问他去不去。”海女道:“去啦去啦,你去他肯定会去的,木哥哥,我们也去哦——”何海涛虽眼见梨洛与楚碧涵近日出双入对,却依旧抱着一丝幻想,这次还真讨了没意思,莺莺见何海涛尴尬,道:“何海涛,我牺牲一下,跟你搭一起吧,反正我也没舞伴。”梨洛道:“好啊,那明天就一起去吧,老师,你……”“嗨呀,你叫他什么?”莺莺打断梨洛,狐疑地将木君从头到脚看了看。梨洛道:“老师啊,他是我们选修课的老师。”“啊?啥?他是老师?我还以为是娇娇男朋友呢,怎么老和你们一块啊——老师,您……”莺莺又将木君看了看,“刚毕业的吧?真年轻啊!”木君清了清嗓子,道:“谢谢。”心下想自己好像是显得太年轻了,梨洛却已经用“传音入密”对他道:“出门前照照镜子,别太卖萌了,小心别人以为你是学弟。”木君回道:“‘卖萌’是什么意思?”梨洛道:“大神你该学点网络流行语。”木君道:“大神最近忙着看书,才知道我们的坤少君原来成了普罗米修斯。”
喧腾的舞池,灯光在转,人也在转,转过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男孩对楚碧涵道:“兄弟,换个舞伴。”说着,男孩手一扬,他的舞伴便转到楚碧涵怀里,梨洛一惊,回过神来却已被那男孩搂在怀里,男孩不容梨洛挣扎,一圈一圈地转着,转着……灯在转,人在转,天在转,地在转,世界都在转,梨洛神智渐渐模糊,心想:“又是幻境……碧涵,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