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游逛大佛
大街上明晃晃的一片,公交车有气无力地走走停停,出租车的屁股上总是冒出一团青幽幽的刺鼻的烟,蹬三轮车的也收工了,找个荫凉的地方,用草帽盖了头呼呼睡大觉。行人少了许多,街道显得宽敞了。耍子转悠了几条街,汗水已经打湿了衣裳,太阳的光线变成了一把把的银针,狠狠地刺在他身上,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前面有一个卖水的摊子,他走过去对老板说:“买口水喝。”
“你说什么?”守摊的是一个老太婆,“买口水喝?”
“是啊,我口干呀!”
“对不起哈”,老太婆正二八经地说,“我这儿有矿泉水,有果汁,有可乐,就是没有口水,到别处去买吧。”
耍子觉得好笑,他弄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总是闹不清楚他说的话呢,是的,在寨子里,多数时间,大家都是用彝语交流的,可是,他的汉语也不错呀,他懒得解释,丢下钱,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灌下肚。
“小伙子,你不是汉人吧?”老太婆搬摇着蒲扇问,“你说话时,有外国人的味道哩。”
耍了笑道:“阿奶,我是彝族,少数民族嘛,说汉话都有尾声的嘛。”
老太婆就是话多:“是呀是呀,很好听的,就是呀,有时候听不清楚,刚才我就没有明白你在说啥子哩!”
耍子:“没事啦,我这不是吃上水了吗?”
“天气太热了,光喝水不行的,我这儿还有绿豆汤,解暑哩。”
耍子又喝了两碗绿豆汤,肚子里变成了汪洋大海,稍微动弹,就能听到里面波涛滚滚,海浪涛天:“阿婆,哪儿有歇脚的地方啊?”
老太婆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想找个躲阴凉的地方,对吧?”
耍子:“是的嘛。”
“多嘛,”老太婆找开了话匣子,“到处都有大茶楼,包厢带空调,就是钱儿贵。路边小茶馆,有电风扇,就是人太多了太杂了。坐旅游船到江边,倒是凉快,就是没有茶喝,到乌尤寺去看大佛,有山有水有树林,倒是凉爽,就是要给门票钱。”
耍子听她唠叨完了,想了想:是的啊,早就听说大佛很有名气,还在读小学时,老师就多次讲过大佛,现在到了大佛市,不看看大佛多可惜?要是回到家里,别人问起大佛来,没有去看过,多没面子,反正在哪儿都得花钱,站要给站钱,坐要给坐钱,撒泡尿也得给五毛钱哩,不如看大佛去!
于是,他就打听去乌尤寺的路线,径直朝大佛走去。
“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汇流的地方,就是大佛市,大佛雄踞凌云山,坐东向西,法像庄严,大佛通高71米,头宽10米,肩宽28米,大佛与凌云山齐高,一个脚趾可容十余人围坐,是世界上最大的古代石刻雕像,修建于唐朝,从唐玄宗开元初年到唐德宗贞元十九年,前后经过90年的建造,方才成功。
大佛的初建者是海通法师。
现在,凌云禅院,大气磅礴,九曲栈道,蜿蜒奇险,麻浩墓崖,文物艺术精湛,由乌尤、凌云等三座山连襟而成的睡,更是自然天成,还有东坡楼,沫若堂,古碑林,东方佛都,佛国天堂等,无论你登山浏览,还是临江观瞻,都是那么心驰神往。那超凡脱俗的神韵,那博大精深的佛教文化,蕴含着“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的万世禅机……
导游小姐的娓娓解说,耍子没有细听,他暗笑自己的好运气——刚才在岸上,他正在东张西望,不知何去何从,看见码头上有一艘旅游船,船头站着一位戴太阳帽的漂亮女子,她举着小红旗向耍子招手:“就等你啦,快上船吧,先生。”
耍子知道他认错人了,因为,他没有买票呀订座呀什么的,再说了,大佛市也没人认识自己呀?他管不了那么,岸上太热了,他要找个乘凉的地方,既然有人在请,不去白不去,于是,他大大咧咧走了上去。
他刚刚坐下,后面又来了一个人,用生硬的普通话喊道:“喂,等等。”
女导游傻眼了,望望耍子大哥,望望来人:“你们,哪一位是花旗来的朋友啊?”
耍子才认真地看了看那位老外,身材和他一样魁梧,脸形肤色也有几分相似,耍子知道,要是自己承认不是外国游客,肯定会被赶下船的,既然坐上船了,就一定要到乌尤寺去,于是,他笑道:“小姐,你说呢?”大家知道,少数民族同胞说汉话,大多带有尾音,特别是不经常使用汉语的人更严重,耍子大哥长期生活在彝区,说汉话,自然不流畅,极像外国人说国语,那位花旗人也望着耍子笑起来。
导游只好改用英语询问了,花旗人能回答,这下轮到耍子傻眼了,不知道她俩在说什么,导游小姐弄清情况后,对耍子说:“对不起,先生,这是外国旅游团,请你下船吧。”
耍子有些想不通,你叫我上来的,又要我下船,哇拉哇拉乱说一通,我又听不懂,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好嘛,我也用彝语骂你们一通,看你们懂不懂:“·¥%——+*·#”,这回,又轮到导游小姐傻眼了,她不知所措地立在那儿,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那个花旗人也笑着走上来,拍拍他的肩,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我,喜欢,你,坐吧!”
就这样,耍子就呆在船上了。
船上真凉爽,舱顶很高,像一层楼,舱里很宽敞,搭了一溜的桌子椅子,四面空旷,没有墙体,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烈日下的大佛市笼上了一层白雾,江里的水在平静地向前滚动,江风拂面而来,不消片刻,就没有热气缠身了。
桌上有水果、点心,耍子见别人都有在拿了吃,也就不客气,开心地享用起来。
花旗人问道:“朋友,你,什么民族?”
耍子大哥:“我嘛,彝族。”
花旗人点点头:“哦,想起来了,你们,与日本大和民族还是亲戚哩!”
有人向花旗人投去了赞许的目光,但没有人应和他的说法,花旗人讨了个没趣,于是又问道:“你,唱歌,OK?”
耍子知道是要他唱歌,这是他的最爱,在寨子里,在每年一次的火把节上,他都喜欢引颈高歌哩,什么《阿惹》,《阿妞牛》,连彝族英雄支格阿鲁他都会唱,而且是远近闻名的歌手,阿眯子还是他的歌声引来的哩,要不然,出身高贵、长相出众的她会跟他?
耍子来劲了,可是又泄气了:“民歌嘛,山歌嘛,我会唱,OK歌嘛,我不会唱。”
船上懂汉语的和导游小姐都大笑起来。耍子不知道笑什么,傻乎乎地望着大家:“我还会唱刘德华哩!”他觉得占了人家的船,吃了人家的水果,用唱歌的方式答谢人家是应该的,偏偏不会唱OK歌,他有些失望,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谁知,大伙儿又大笑起来了。
花旗人笑道:“唱,民歌,用彝语,唱。好吗?”这次,花旗人不再用OK了。
耍子就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扯开喉咙唱起来,他的声音高亢圆润,极富磁性,好似有蒋大为的声色,有帕瓦罗蒂的音域,有多明戈的风采,大家虽然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但是那美妙的音乐一下子就迷住大伙儿了,船上静悄悄的,只有江风在习习地吹着。
他唱完一首,大家情绪高涨,热烈鼓掌,于是,他就再来几首,游客们乐不可支,花旗人掏出一张十美金的纸币:“谢谢,唱得真好。”
嘿,真是怪哈,唱民歌也能挣钱?耍子高兴地接了过来,仔细一看,却不认得这钞票,这是啥子钱啊,像场镇上小摊子卖的冥钱,他就不要:“阿波——,你这是七月半烧纸——哄鬼嗦?这个钱嘛,我不会用。”
导游小姐显得格外亲热:“不会用,给我换呀。”说着,她掏出一张二十的人民币递给耍子,“我跟你换吧?”
耍子看见二十元,开心极了。说换就换,他生怕导游小姐反悔哩!
一行人说说笑笑上了岸,耍子大哥也不客气,随了林伙儿进了凌云寺,大家走走停停,导游小姐不停地给大家介绍大佛,有时用汉语,有时用英语,耍子也就东瞧西望,他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外乎就是多了几棵上了年纪的树,修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房屋,雕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佛像,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的中外游客花钱费米劳神费力地跑来呢?
真个是“生在佛中不知福”啊!
他们通过九曲栈道,来到大佛旁,这回,轮到耍子大哥惊叹了:“阿波——这菩萨真高大啊!”他很兴奋,一个人往前走去,菩萨那宽厚仁慈的模样,那普渡众生的神韵深深地吸引着他,顿时有了醍醐灌顶的彻悟,猛然间,他感觉到自己二十多年来,生活的那个小山寨,是多么的丑陋,是多么的死寂,是多么的无趣啊!
耍子大哥在大佛周围转悠了半天,新鲜、惊奇的感觉也渐渐消去,外贸旅游团不见踪影,他也没打算去找别人,毕竟是萍水相逢,热闹的旅游区里面,自然有五花八门的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他也就乐不思蜀地乐在其中了。
夕阳西下,归鸟投林,耍子才发现游客大都散去了,他也才想起自己该找个歇脚的地方了,昨晚上了当,他再不会在黑夜里孤身独行了。想起昨晚的艳遇,他直觉得好笑,城市里真是无奇不有啊,他不认为自己吃了多大的亏,想起那女子清脆而甜甜的笑声,大方而轻佻的动作,他心里还涌起阵阵涟漪,在内心深处,他还盼望再碰上一回哩!
“兄弟,走路看到点撒!”耍子正想着心事往前走,旁边一名小伙子用肘子撞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