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美人睫毛微微颤抖，白皙如脂的手臂无意识地拉过我的长袖，小巧的鼻息轻颤，看上去像是怕冷瑟缩的小兽。

我突然想起了我那混账的六皇兄……母妃出自名门，名冠后宫，拜母妃的良好基因所赐，这家伙生的就是个妖孽。从我记事起，对于这位六皇兄的风流帐，我已经听得数不胜数，潇洒倜傥，风流满天下，这俩词估计就是天生为他所造。

在情场上，这位皇兄常常是旧人未去，新人已在手，真是把真心当琉璃乱扔的狠心家伙……偏偏这个家伙还扔的那么理所当然，在一片琉璃心碎片里，笑得那么帅绝人寰。

除了他那一身的好皮相，我对他没任何好感了……但这样一个花心的家伙，在他临死前，曾把一个俊秀男人托付给我，让我带着那男人逃，并要我发誓保他周全。

当时我目瞪口呆地瞪着浑身是血，摊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六皇兄，突然上前狠狠一脚，利用疼痛将已经晕溺的六皇兄活活踹醒了过来。我说：“你是我皇兄，身上流着皇族的血，我救的人只能是你……放心，就是你只剩一口气，我也绝对带你去逃命。“

六皇兄狠狠咬着牙，尖利的牙齿咬破了柔嫩的嘴唇。他的声音模糊不清，搞得我只好费神费力去看他的唇语。

他说：“人一辈子……总要爱上谁。过往的一切，我虽不悔，但不代表我不憾……我辜负了太多人心，今天，终于有人要负了我的心…….真好，你活着，真好……”

纵然他是个短袖，但那一刻我还是有些感动。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这样一个锦衣玉食的皇子竟然愿意以自己的命换相好的命，我实在不能不称他一声痴情。要是我那翘了好几年的太上皇知道，估计得喜得老泪纵横，尼玛小子终于知道干一些正事了……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不相信谁伤了谁真的不会心疼。

季淑媛，我此生此世必定要负了她。是晚一点，还是早一点，只看她的运气。想瞒下去，那么她所谓的“幸福”，就会被延长一些。

床榻上的美人挣扎的厉害，估计是做了什么噩梦。我叹口气，将冰凉的手指贴在她的额头上，小声在她耳边喊道：“媛娘……醒醒。”

冰凉的手指果然令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美人睡眼朦胧，靠在瓷枕上，漂亮的眼角带着泪痕，看上去真是睡得不太安稳。

“做恶梦了吧？”我轻轻用锦帕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平静地问道。

季淑媛笑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很小。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是啊……看到璇朗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我怎么喊你你都不答应我……我终于追上你了，拉住你的袖子，却没想到竟只是一件空衣服，四周洒落的，都是嫣红的海棠……”

我顿了一下。心里满是苦涩。

“璇朗，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季淑媛小声说道，漂亮的眼睛瞅着我，表情紧张，“……帝都满城桃花开的时候，一定要在桃花树下迎娶我，我会戴最美的那一枝桃花……戴最美的红盖头，你一定要来……我会等你……”

季淑媛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小到我只能靠唇语辨别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这样的一个姑娘，这么爱，只会爱到心痛。

“醒来就好了。”我面无表情，仿佛昨夜的深海盟誓从未存在，“叫侍女服侍你起来吧，我早上还有早朝，就不陪你了。”

“璇朗……”季淑媛这回不抓我的袖子了，改直接抓我的白狐裘，“你病了吗？为什么体温这么冷？昨晚也是。”

“嗯……”我不自然地回答，“自小留下的病根，我是个活不长就的人。”

含蓄地表达，希望这位小姐不要对我抱太大的信心……哪天我性情不好了戏演不下去了，这孩子要怎么办呢？

“你病了？”季淑媛花容失色起来，着急地爬起身来，一撩纱帐，便看到我那坐了一晚的案几和上面堆得摇摇欲坠的古籍，失声道：“你在这里忙了一晚上？为什么不去休息？”

你拉着我的袖子要我怎么走？效仿董卓断袖？……反正睡觉对我也没什么作用，倒不如多干干活。

“……对不起。”季淑媛可怜兮兮地抹眼泪，“我真的没想到…….”

“……”我犹豫了一瞬，还是没忍住，道：“没关系，你睡得有些晚了，要不还是再睡一觉罢，我叫侍女守着你，再做恶梦就唤醒你，没关系的。”

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我裹紧狐裘红着脸几乎以逃的速度“走”出了房间。

歪在轿子里，我整个人陷进了毛绒绒的狐裘，满头青丝洒满丝绸垫子，束发的玉冠扔到了一边。

“大人你不去上早朝？”窄小的轿子，坐着我和璇玑两个人，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今日不必去了……”我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今日英格尔大婚，我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我们直线去青丘就好。”

璇玑撅撅嘴。“好在已经另派了人去……要不玄族的面子还是过不去的。”

“嗯，本宗主去就是太给他们脸了，那让人家下不了台啊……那么娇俏的小媳妇哈！”我喃喃，“这种事情交给风驰去做就好……”

“您交给风驰了？！”璇玑抖了抖，“交给他当真没问题么……？”

我闭着双眼，有气无力地答道：“自有分寸，我这么希望的……偶尔我应该相信他一次……虽然教训告诉我最好别这么干…….”

暗自听到璇玑叹了口气，身边有一股清新的香气袭来。我枕在轿壁的头被移了位置，换到了璇玑大腿上。

“大人……既然您怜惜季淑媛，为何还不对她吐露真情？”璇玑换了话题，小声问道，“这样瞒着她，只会给她更大的伤害。”

“她的人生注定悲惨。有一份的希望，总比什么都没有的绝望好。”我轻轻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额前的青丝。

璇玑的手压下来，捂着我的手。语气不再满怀同请，更多的，我感觉是酸溜溜的味道，不过貌似只是我一厢情愿。“喂，大人您昨晚可真温柔！……温柔的季淑媛一片少女心都快化了。”

“胡说！”我朦朦胧，但还是听出了璇玑语气不善，赶忙道，“我又不是男人，又没有六皇兄那么妖艳的皮相……怎么可能呢？或许她会看上青格勒呢……女孩子都不可信……”

“说的和您很清楚的样子呐！”璇玑不悦地答道，“而且您的皮相也很好啊，扮成男装也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怎么可能……”我嗤笑，“女子扮男人怎么可能那么美……”

“哎，您那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了六王爷的俊美皮相，其他人都入不了眼了。”璇玑叹气道。

我豁然睁眼。“皮相终归是皮相，再美也经不起岁月的蹉跎，我何尝要看得起谁？我突然想起来了件事……六皇兄的那位小相好，如今可还活着？”

“额……六皇爷的相好？”璇玑呆了一呆，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求证：“……您是说，青璃公子？”

我皱皱眉。“是这个名字？我记不清了。当年只不过是惊鸿一瞥，擦肩而过，貌似也是个长得不错的小生罢。”

“额，大人，那位青璃公子他他他….其实就是青丘涂山氏的小公子啊！涂山青璃，如今涂山家鼎鼎有名的大人物。”璇玑解释。

“噗。”我呛了一下，爬起身来，“涂山家的公子？……我那位天杀的皇兄啊，这本事，怎么一挑就挑个涂山家的公子？……我突然觉得我的买卖做亏了，亏大了。”

“怎么会。”璇玑安慰，“大人好歹也是当年救了涂山公子一命，如今……涂山氏和飞鸟堂的纠纷，我想青璃公子不会太过分……”

“乱，真乱！”我气恼地抓头发，“还有多久到青丘？我们换马匹好了，速度快些，飞鸟堂和涂山氏都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