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帝青文帝——青格勒，西荒将领哈尔墩之子，西荒王朝的开国皇帝，膝下育有一位太子，名叶昱，其母为大靖遗孤早亡，没有母族势力，身份也远不如其他出身高贵的皇子，却是青文帝最宠爱的孩子，一出生便被皇上封为太子，亲自养育在身边教导。

瞅了瞅手里收集来的关于太子殿下的文件，我不禁长吁一口气。

真令人头痛啊，这位名为叶昱的小皇子，母妃究竟是谁？从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来看，他的母妃，必定是青格勒极为宠爱的人。

十年前诞生……我狠狠揉了揉额头，那不是我殉国的时候么？诞生在那时，和我同时代，我应该有些独门消息……可恶，我偏偏没有那一段的记忆啊！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母妃，既然是大靖人，在那个特别的非常时期，究竟是如何生存？即使隆恩盛宠，当年那些暴怒的将全部大靖贵族坑杀的西荒将领，怎么能容忍一个大靖女人在青格勒身边服侍？

不可能，不可能！我郁闷地摇头。

“大人。”璇玑在雪白的屏风后面跪下，珍珠的头饰在屏风后摇摇曳曳，“莫柏义和其夫人拜见。”

我高兴地应了一声，扔了手中的毛笔，拍了拍甚不整齐的袍子，起身出了屏风。

“大人。”

一出屏风，一男两女恭恭敬敬跪在垫子上，行的是玄族大礼，衣饰整洁，和一身凌乱的我甚不搭调。

“莫师叔？”我小心翼翼地叫道，这个阵势，着实吓到我了。

“谢宗主救命之恩！”莫柏义如洪钟般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痛….我赶紧跪坐下来还礼，并义正言辞地道：“师叔是在下的前辈，这大礼，在下着实受不起啊！”

“宗主啊。”莫柏义热泪盈眶地望着我，“您果然是祯一真正的嫡传弟子，只有您能这么不动声色的就把帝都来的人耍着玩了一圈又一圈，您救了老夫的性命，这礼一定受得起！”

说着又要再拜，我亲手扶住了莫柏义，又使眼色让璇玑扶住了后面两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夫人。

“这是十三应该做的。”我微笑，“十三生在玄族，长在玄族，玄族就是我的家。即使没有祯一所托，我也会拼了我的一切，守护玄族。莫师叔是我玄族的师尊，尊师重道，师尊有难，在下当然会拼尽全力营救。况且这次还是出了些意外，让我不得不把师尊灌醉，还害的小眉蹲了一次牢房。”

莫柏义身后那位黄衫的美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她连连跪下，额头磕的一个胜一个的响。

倒是身边的姜成眉仪态大方，原本蜡黄的脸颊也敷了粉，搽了胭脂，描了柳叶眉，再加上大家闺秀的气质在那里，狠狠的压过了旁边的黄衫美人。

“宗主就不必难为柳氏了，她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蠢事。妾身是当家主母，没理好家，还给宗主和夫君添乱，着实是罪过。妾身以后一定勤俭治家，照顾夫君，孝敬长辈，做好当家主母的职责。”

“说得好。”我拊掌大笑，看向莫柏义，“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谢宗主。”莫柏义笑着揽过姜成眉，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

我望着吓得哆哆嗦嗦的柳氏，没有发怒，经过这一番提点，她以后也不敢再针对小眉，以前敢对姜成眉如此嚣张，只不过是欺负她没有娘家，如今本宗主作为她娘家的人，柳氏自然不敢造次。不过下面要和莫柏义商量的事，就不是她可以听的了。

“柳氏。”我望着柳氏开口，“本宗主念在姜夫人为你开口求情的份上，就不再追究你诬蔑本宗主和姜夫人乱伦一事了，不过这次你要记住，是放你一马，并不是饶恕你无罪，若是下次再犯，本宗主绝对毫无手软，直接将你打进玄族地牢。你明白了么？”

“是、是！妾身记住了！绝不再犯。”柳氏拼命磕头，磕完头便玩命一般逃跑了。

看着柳氏离去，我悠然地接过璇玑奉上来的茶水，看着璇玑身着紫荆雕花长裙，跪在一旁燃上茉莉香。

莫柏义也不急不催，慢悠悠地品着瓷杯里的花茶，一副享受的滋味。

“小眉，这么多年来，姑姑没有来看你，甚至连你哥你爹去世，都不闻不问，你恨不恨姑姑？”我低头饮茶，热茶的蒸汽模糊了我的眉眼，我开口道。

“姑姑有姑姑的苦衷。十年前姑姑殉国，我们姜家和玄族都无法阻止，只能看着姑姑……姑姑都不恨我们，我又怎么可能恨姑姑？”姜成眉颦眉答道。

“你们受苦了。”我苦笑着放下茶杯，“如今我巫朗回来，你们受过的苦，我便会为你们一一讨回来。”

姜成眉一惊，黛色的眉毛惊的快要飞起来。“这么说……姑姑真的要入朝为官？”

“是。”我点头，不是对着姜成眉，而是莫柏义，“这是唯一的办法。”

莫柏义的眼神深邃。“宗主，这不是唯一的办法，玄族的弟子，也可以为您效命。”

“我不敢。”我笑，“我很怕的，我怕再看到巫族满门皆灭的结果。我不敢拿玄族弟子的性命去换取那不牢靠的胜利。”

“在那个人的手下任官，宗主，您真的愿意么……”姜成眉喃喃着，“虽然他不知道您真正的身份，可是……如果他一旦知道……”

“我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但人死不能复生，他深信这个……”我小声说道，眼睛盯着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管怎样，既然他同意我入朝为官，那么就代表他支持我的行动，甚至把太子交给我教导，他如此信任我，你说，你怎好拂了他的意？”我呵呵笑道。

看着低头沉思的莫柏义，我起身，手里的花茶袅袅升起薄雾，我轻巧地绕过莫柏义，身后的白袍在金丝地毯上缓缓滑过，流露出圆滑的摩擦音。

“莫师叔既然今天晓得来谢我，就一定知道卿云尔背后的势力。如今帝都混乱，表面虽仍是陛下手握大权，但实际上——大权是分散的，被当年攻破大靖的各位西荒将领紧握。如今的陛下十分仁慈，如果他想成为一代明君，那么必定要在论功行赏时将那些大功的将领们赶尽杀绝，这样才能真正将国家主权握在帝王手中，现实真正的中央集权制度。”我顿了一下，“……西荒和大靖不一样，当年大靖可以没有任何一位将军，或者大臣，因为他们太过平庸，即使是当时的贤臣，有我巫朗在，我巫朗可以填补任何一个漏洞。甚至——当年，”我的声音逐渐变得苦涩，“靖兆帝晚年，许多大臣联名上书要求立我为新帝。真是讽刺啊……现在想想，我当时真的该自立为王，如果这的这样做，我大靖恐怕也不会亡国……”

莫柏义垂着头，声音嘶哑：“如果叶昱皇帝没有猜疑殿下，没有将殿下派往江东守城，也不会错失攻打西荒的最佳时期，我泱泱大靖，也不会亡国……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无法改变过去……”

“是的。”我坚定地说道，“无法改变过去，现在便更为重要。可是西荒不同于当时的大靖，西荒人才济济，想当皇帝，并能够胜任皇帝的人绝不止青格勒一人，少部分西荒将领甚至不满意由青格勒担任西荒开国皇帝。但不可否认，青格勒绝对是这些西荒人中付出最多的领位者，父亲，母亲，长兄，二姊，幼弟，还有爱人、属下……他为西荒付出了这么多，这估计也是当年西荒那个‘智者’选择青格勒为帝的一个小小的原因……”

“确实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原因，但对于青格勒来说，却意义重大。”我痛苦地闭上双眼，“他付出了他的一切，将这些与这天下交换。正因为这样，他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这才是当年选择青格勒担任皇帝的真正原因，这才是那个智者‘哲’的真正目的。”

莫柏义咬住下唇，粗糙的手掌紧紧握紧。“这个西荒的智者究竟是谁？西荒的俘虏说他叫‘哲’，这个圣人，可即使是圣人，也不可能……简直超过了人的范畴！在他的统领下，西荒一场仗都没败，甚至在他的引导下青格勒还攻破了您守卫的帝都……”

“可能。”我低声说道，“绝对可能。”

“宗主？为何如此肯定？”莫柏义皱着眉头问道。

我深深呼一口浊气，垂下眼帘，苦笑着道：“当年就有人可以办到。比如……我的师父，祯一。”

“什么？！”莫柏义拍案而起，“您怀疑，西荒的智者‘哲’是老宗主？！”

“不。”我嘴角微微弯起，“我永远不会怀疑是祯一，即使怀疑，也没有怀疑的价值。我师父绝对不会那样做，他超脱世俗，永远不会理这些红尘乱世。他曾经说，他与这红尘的唯一牵挂，就在于我。”

“怎、怎么会……”莫柏义颓然地跌坐，“他除了你，不是还有十二个徒弟么？！那些人呢，他都不顾吗？还有这玄族满门的弟子——他都不顾吗？！”

“不是不顾，他这个人啊，真的不适合活在这乱世。我的师父，他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哦。”我笑的欢快，“不懂他的人，永远不懂。”

“师叔，如今我相信你们夫妇，师父告诉我，像我们这种活在刀尖上的人，若是真的信任，便可以将性命与之共享。如今，让我来告诉你们。”我笑着跪坐在乔木矮几上，纤指敲了敲桌面，“仲和师兄，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