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秘密
遥遥的房瓦那边跃上来一个轻快的身影,金发如云般飘散,脚步轻盈,如蜻蜓点水般盈盈立于瓦上。
体态足够优雅…….这可惜,声音并不像表面那般小家碧玉:“大人您还有时间在这里对月吟唱?!卿云尔的暗卫已经把消息传到了皇都!”
来者正是璇玑,我极力憋着笑,看她一身黑色劲装,头上戴着黑色发巾,像极了一个强盗婆子。
“哦,速度挺快?”我憋着笑严肃地回答,“最迟什么时候到?”
“最迟……明天上午。”
“好!”我欢喜地一笑,“不错,时间把握很好。你听从我的吩咐,亲眼看着卿云尔的暗卫把消息传给她父亲?”
“是的,亲眼所见。”璇玑点头,“也按照大人吩咐,顺走了他的随身物品。”说着璇玑掏了掏口袋,摸出一个翠绿的玉佩,上面连着一个同心结,编者手法巧妙,几个复杂的解扣打下来,真是玲珑小巧。
“哟,成色不错啊。”我低头欣赏着,“当年青格勒把这玉佩赏给他时,这玉还不如这般温润,看来这几天卿将军时时把玩啊,都保养成这样了,不错不错,倒是不枉费我当年从雪山池子里捞出来。”
身边的姜氏倒是吃了一惊,细细打量着那玉佩,小声问我:“姑姑,这玉佩,不会就是当年传说中青格勒与您私定终生的信物?”
我呛了一下。抹汗。
“这是什么外门八卦?还、还私定终生!”璇玑给我澄清,“若真是如此,这玉佩怎么会在卿安国手上?”
我接过了玉佩,在手中细细把玩。“这玉佩上的玉石是雪山天然形成的,当年我领兵作战时在雪山天池里捞上来的。帝都攻陷后,巫族满门抄斩,所有钱财一律充公,所以这玉佩,也是当时抄家时搜罗到的吧…….十年不见,竟还能看着,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分的。”
玉佩在手掌上温润如水,我将玉佩转过来,果然,在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落里,我隐隐看到了一丝几乎看不清的血红色。
“咦?”璇玑也凑过来,对着月光,眯着眼看着,“这玉怎么还有瑕辟?这么好的玉,可惜了…….”
“是特意的,是青格勒特意为之。”我小声道,“但是看来他最后还是不忍心再看了…….算了,这些陈年旧账我就不说了,走吧,计划已经开始,在仲和没料及的时候,我已经拖着全族弟子一起玩命了。”
璇玑眨巴眨巴眼睛,“你难道……还给自己安排了去见青格勒?”
“不想见他,但一定会见。”我望着天边,“从灌醉莫柏义那一刻起,我就走上了复国的不归路…….祯一希望我这一世不要再纠缠不休,他希望我能幸福,可是,不办妥了这事儿,我没法幸福。”
…….
派仲和亲自守护在关押卿云尔的地牢旁,我又交给姜成眉一把护身的匕首,并将身边的那一对美人花珠零锦粲派给了她。
“让你们监视,若没我的命令,绝对不可杀人。”我从贴身的长袍中摸出一把阴森森的花针,“这暗器你们收着,切切要记住,保护好姜夫人,额,当然还有莫柏义师叔。”
看着姜成眉目瞪口呆地被俩美人架走,我微微一笑。我身边的人,哪一个是好惹的呢?当年战乱,青楼女子们大多充入军妓,许多年轻美貌者都陆续被我救下,如今,是他们报恩的时候。
“大人。”媚娘盈盈跪下,朱红的嘴唇微启,小声道:“人已经安排好了,皇都的人也来了消息,这次来的人,是皇上的表弟罄王爷英格尔。”
“英格尔?”我微微转头,眸子颜色渐渐加深,“怎么是他?他这样一来……说不定青格勒也……”
我向媚娘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我。
穿过长长的雕花走廊,我一言不发,只听到媚娘稳步跟上的塔塔声。凭着感觉走到一扇门前,我趴在门板上,听了好久,想推开,却又舍不得。
“知道这是什么吗?”我低声问媚娘。
媚娘摇头,望着那门板,问道:“大人不知道…….?要不媚娘来吧,或许里面有什么暗器。”
我笑了。“我猜的。不知道准不准。若是准了,那说明是我薄情,负了别人;若是不准,就说明我巫朗双眼浑浊,看错了人。媚娘,你说我到底开不开?”
媚娘低头想了一会,许久,微微上挑的眸子里有闪耀的光芒。“若是不开,这秘密大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如果大人愿意,媚娘愿只身前往,为大人一探究竟。”
“算了算了。”我笑着起身,摸摸媚娘的青丝长发,道:“除了璇玑,媚茹你是最亲近我的人,这样吧,跟我一起来,看看我藏在心底,一辈子都不愿别人打开的秘密。”
“媚娘谢大人。”媚娘赶紧双膝跪下,瀑布一般的青丝委地,美不胜收。
…….
尘封十年的木门被缓缓推开,灰尘纷纷扬扬地落下,我低声咳嗽,握着媚娘如玉的掌心,缓步走进。
还是原来的样子。
一如十年前。
依旧辉煌无比,丝毫没有被岁月染上沧桑。
媚娘呆呆看着满屋辉煌的摆设,金玉打造的梳妆台,宝石镶嵌的大号橱柜,檀香木做成的太师椅,象牙玉雕刻的巨大屏风,金丝线雕绣的华贵卷帘……仿佛进了皇宫一般。
“十年前,靖兆帝欲把建宁公主嫁给西荒将领青格勒,这,便是还没做好的一半的嫁妆。”我低声说道。
满眼晶壁辉煌,灿烂无比,媚娘小心翼翼随着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不断赞叹着巧夺天工。
“这是国婚,当然辉煌无比。”我的眼神说不出的浓郁,“一个国家竟要依靠女人卖身,才能换取一段的安宁,何其的悲哀。”在我生前的后一段时间,我都弄不明白,我究竟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还是一位浴血杀场的女将军。
梨花木雕刻的长柜上摆了一副画像。
画者巧夺天工地描画了一位美人。
一头曼妙的三尺青丝编作三股,一股盘于后脑,簪一支双蝶戏云白玉钗。另两股随意飘散在肩上,身着一件素白雕花小衫,下系一条浅碧烟撒花绫裙,风流秀曼,顾盼生辉。朱唇不点而赤,柳烟眉似蹙非蹙,眸子漆黑,姣丽无双,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仿佛眸光流转间已夺人呼吸。
“这是…….十年前的大人?”媚娘惊奇地问道。
“不是,那是叶韵公主……”我淡淡答道,“本来要和亲的是叶韵公主,但圣旨发下来的当晚,叶韵一杯鸠酒送了命。她的情郎战死在西荒的战场,死在西荒人刀下,她怎能在一个西荒人身下屈意承欢?”
“太、太不公平了!”媚娘失声叫道,“所以大人您领命要去?”
“不是我领不领命的问题,要去和亲的,本来就是我。叶韵只不过是叶昱布下的一道幌子,只是她自己不清楚而已。为了这个国家,一个公主要远嫁,一个公主丢掉了性命,这是生在帝王家的职责么……”
“当时叶昱……我在边关,他在皇都,我根本不知道这和亲是他自己决定的还是其他人胁迫。我当时只知道,若是我去和亲,这国家可能再也没有对西荒的抵抗力。我们总会有一天要对西荒俯首称臣。”我笑了一笑,“可是你看,真是天意弄人啊,我拼死没有嫁去西荒,但大靖还是亡了国,亡在我手里!真是讽刺!”
“当年要不是那帝都百姓贪图富贵者多,在将士们的酒里下毒,大靖的国门、又怎么会向外界开?”媚娘泣不成声,“大人又怎么会冤死白帝塔?”
呵呵,真的很讽刺。当年,我站在帝都城墙上,一叠一叠的百姓拥呼声传至耳前,我的战士们啊,没有堂堂正正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国人贪图富贵的手里!
那一刻,我多么想在西荒军队来的前一刻屠城!军人们豁了性命,却在保护着怎样的百姓!
身上的伤好了又伤,伤了又好,我将我的一辈子都用在了保卫大靖的任务上,却败在了,败在了自己国人的一夕之间。
我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想将士们一样,死在那罪恶的毒酒之中?就因为我治军严谨,滴酒不沾,就让我独自一人面对死亡?
我到底在作什么……若是时光可以回转,我还会拼死拒绝那次和亲吗?
巫朗不会后悔,与其埋怨,我更愿意直面面对。
十年后,我又回来了。我不会放弃,我的道,便是如此,至死方休!
“大人,当年您和亲的对象,是西荒哪位皇子?”媚娘低声问道。
我没答话,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了角落里檀木箱子上的红色喜布,恨恨道:“青格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