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半天。见他已经站起来并且好像没事了，她才追了上去。

人类世界真的很不同。他这么想，虽然他两年前来过，但对这里的印象几乎全无。这个地方和一百年前很不一样了。一百年前的人类世界没有鲜艳的花火，大体和布拉夫州很是相似。

艾米却呆立不动了。她想起了两年前的自己，坐在教室里,在老师的唠叨的话语中偷偷摆弄着手机，荧光屏幕一闪一闪，是父亲关切而有些责怪的语气：上课又玩手机啦？乖宝贝，好好听课，明年你的生日我给你好东西。她对着屏幕发出嘘声，明年你又会忘了我的生日吧？而自己生日的前一个星期，父亲却死于非命。而杀死父亲的凶手却是自己最相信的洛莱伽。她的眼圈微微泛红。

洛莱伽蹲在地上，看着眼眶泛红的艾米，咧嘴无所谓的一笑：“哭是无能的表现。”他没有等她，自顾自地走远，她再次寻找他的时候，却看到他在教堂里。她满腹疑团。他和一位修女谈笑了几句，突然脸上的表情一僵，朝着艾米走了过来。

他只是说了一声：“艾米，我们快走。”艾米还没来及问清楚，却被洛莱伽不由分说地扯走了。

“怎么啦？”艾米喘着粗气。

洛莱伽不语，速度更加快了，他喃喃道：“我们……不应该救他的……”他跳上一辆汽车，眼睛荡漾着蛊惑的蓝色，他望着驾驶人说道：

“下车，你什么也没看到。”

教堂上空盘旋着白鸽，它们一圈又一圈地飞着仿佛不知疲倦。

莱罗扶着教堂的铁门问道：“你确定洛莱伽救了你？”

“是的。”面具人一脸迷茫，如雾气弥散。

“他给你了兔子血？”

对方木讷着，即刻点头应允了。莱罗看着他眼神的空洞，完全被控制了的空洞，他抚摸着面具人的发丝：“什么时候我们的兄弟情还能缓和过来呢？如果我不控制你，你是否还能给我一片真心……而不再是时刻想置我于死地的那个你呢……”

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地。莱罗看着逐渐临近的红色轿车。他如同一只轻盈的蝙蝠，翻滚着躺在车道的中间，做出已经被汽车碾压致死的假象，汽车突兀的停住了。洛莱伽慌忙地走下车。

而在他走下车的同时，莱罗猛地翻身而起，将一把锁牢牢地套在了车轮之上。

“你好啊。”莱罗露出一贯性的虚假而危险的笑容。

“你来干什么？”

“我这个新生儿啊，很需要艾米这个孩子呢。不知道前辈允不允许？”

“你别装了，不累吗？前辈，你之前为什么要装作新生儿来救莫塔莎呢？因为你知道，只有我们才能帮助你拿到‘钥匙’，你说对不对啊？”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

莱罗哑口无言。而他却故作镇定地将眼睛眯起来，说：“你既然在人类社会了，那也要像点样子。没事不要将你的牙齿露出来。”莱罗打趣儿道，“我需要这个人类孩子。你如果愿意帮我，我们还是朋友。”

“朋友？亦隔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艾米讽刺地说道，“朋友这个字眼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好笑啊。”

“人类，我请你马上闭嘴。”

“如果我不闭嘴呢！你又需要我做什么龌龊勾当？”

“莱罗，你还想以当时那种愚蠢的方式来蒙骗我？”洛莱伽鄙夷道。

莱罗不以回答。荒野中三个人相视无言。树影婆娑，牵强地拉扯着那巨大的阴霾铺天盖地。艾米抹去发髻处的涔涔汗水。精疲力竭的枯叶蝶似乎燃尽了的火烛，真的如枯叶一般破灭在枯叶堆里。大概明年，又会生出一群这样妩媚的蝶了。

莱罗出其不意地站在了洛莱伽眼前，抓住他的衣领重重地向一棵树木摔去，两人环抱粗的树木拦腰折断，枯叶沙沙地哽咽着无奈地接受自己飘零的命运。他的衣衫被划出一道大口子，肩胛处淌出汩汩的血液，他痛苦地呻吟着，瘫软地躺在地上。

“洛莱伽！”艾米仇恨地看着莱罗，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飞奔到了洛莱伽的身边。

“艾米，你爸爸是被洛莱伽杀死的。”莱罗冷嘲热讽，“那你为什么还那么在意你的杀父仇人呢？你应该趁着他现在，和我一同杀死他才对。”

艾米停住了飞奔过去的脚步。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荡着父亲爽朗的笑声，和父亲的话：好孩子，爸爸最近没时间陪你，你要自己管好自己呀。上课别玩手机了，爸爸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个好东西行吗？父亲在她的脑海中走来走去，最后的场面是父亲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不断地淌血。

莱罗打量着洛莱伽，紧盯着踌躇不前的艾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必胜的笑意。

艾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边哭着边跑开了。她毕竟还是个脆弱的人类。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洛莱伽抚摸着复原的伤口，与莱罗一前一后追逐着艾米。莱罗做了一个“你会输”的手势。

毕竟是曾为子爵的莱罗，身体素质堪比完美，就连身为半个“背叛者”的洛莱伽也追之不及。

几步他便追到了艾米，舌头妩媚地舔过牙齿，笑吟吟地盯着艾米的脖子，那目光完全是在看一个任人宰割的猎物。

“再向前一步，她就死了哦。”莱罗满是玩味地看着艾米的脖子说。

洛莱伽僵硬地站着。

“艾米，你知不知道，虽然你没有让我啃食的欲望，但是我是多么想品尝你的血液所酿造的红酒的芳香啊……身为‘钥匙’的你，好美啊。”他将嘴凑到艾米耳边，看着这个无助的人类。

“不……我是‘钥匙’！你需要我……”艾米挣扎着。

“我曾说过，我不需要开启，我也不允许狼人和猎人们开启……所以，你是没用的。”

“那你原来对我说……你想给我过生日……”

“都是假的啊。天真的孩子。”莱罗将目光转移向洛莱伽，看着洛莱伽备受煎熬的踌躇不前的样子发笑。

让他们谁也想不到的是，莱罗将脸俯向她白皙的脖颈，稚嫩的蝤蛴之颈玩弄在他的唇齿之间。骤然，她的脖子上淌下猩红的粘稠的血液来。

“艾米！”洛莱伽也顾不得什么了，这锥心的疼痛就像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般，他看到自己的脖子上也露出淤青来。这就是当时佐所说的……现在验证了？

莱罗惊奇地盯着洛莱伽的脖子，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圣殿叛逆者？”

他虽然不知道莱罗所言的圣殿叛逆者的意思，但他懂这是指自己。在他再抬起头的一瞬间，莱罗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空荡荡的荒野。艾米陶瓷般的纤长脖颈，源源不断地淌着黑色的血液，血液浸湿的枯草地顷刻翻涌起烟雾，随之燃烧起来。

他的思绪又开始混杂起来。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些黑暗的画面，而这仿佛一双巨大的魔爪，不断地侵蚀着他的内心，攻破一层又一层的防御。他好像看到面前的枯草形成了一个人形，而这个人就是自己。那枯草形成的人形撕扯着艾米，恍惚间艾米向洛莱伽投以绝望的目光，这目光所带来的就是椎心刺骨的疼痛。

不，不能这样！他残存的理智这样呐喊道，他想要停止下来，而无济于事。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他昏倒在了那仅有的一棵梧桐树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