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沫儿闲来无事之时便会抚着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虽未成什么曲调但音律动人心弦。凤仪宫中的草坪上有一个秋千，当微风拂过时会发出“吱咯吱咯”的声响。她坐在亭子中，青丝随着风飞扬着，偶尔轻柔的拂过了她的面庞，她停下正弹着的曲子，望了望不远处摇摇晃晃的秋千。

香袖见皇后娘娘直直的望着秋千立即说道：“元珍太后生前最喜荡秋千，这秋千还是她为皇后之时命人所做的，估摸着是时间久了所以会发出声响。”

沫儿仔细一瞧才发现秋千上朱红色的漆像是不久之前才上过的，现在已经干了。当年香消玉殒的元珍太后既是当今圣上的生母，也许是皇上是个孝子所以一心想要保留母亲当年所留下的任何一物。

沫儿也煞是喜欢荡秋千，只是进宫近半年都未好好地玩过心中不禁有些痒痒了，于是便道：“本宫想要荡秋千，你帮本宫摇秋千可好？”

“是。”香袖应声道。

沫儿将手中的琵琶轻放在石凳上生怕弄坏了似的，这可是她自小到大曜瑾哥哥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可千万不能磕着碰着。如意将果盘端了过来见沫儿已经迫不及待的坐在了秋千上无奈的笑了笑，果真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玩了起来还是有这般好的兴致。

香袖慢摇着秋千，沫儿笑眯眯的看着蔚蓝色的天空原本孤寂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秋千的声响仿佛是一曲歌谣细细听着便觉得不是那般的刺耳。

“香袖，再摇高些。”沫儿道。

香袖用了力将秋千推出，又道：“娘娘，小心摔着。”

“这荡得还不够高呢。”沫儿将腿伸直又将腿用力勾回秋千便荡得愈发的高，沫儿再次将脚伸直已经能够得着秋千对面的榕树叶子了。

她笑嘻嘻的道：“如意，你看我荡得高不高？”

如意笑说：“主子，注意些自个儿，别荡得太高了。”

沫儿得意的道：“你们真是胆小，这哪叫高，我还可以荡得更高呢。”言毕，沫儿又将腿用力蹬出，快要停下的秋千又重新飞扬了起来。沫儿欲要去踢那几片榕树叶片，只听有木板破裂之声，如意和香袖齐声惊叫道：“娘娘，小心。”

她还来不急反应就从秋千上掉了下来，沫儿一阵吃痛只得呜咽着，如意连忙将她抱起，沫儿只感觉头脑昏昏沉沉，少顷昏了过去。

袁青青笑看着沈丽珊道：“你倒也不是块朽木，既然唐沫儿已经昏厥过去又伤了腿，估计皇上的生宴她是去不得了。”

沈丽珊道：“臣妾还得多谢姐姐在凤仪宫中给妹妹安插人手，不然这事儿妹妹也无法那般顺利的完成。”

袁青青说道：“本宫可不止帮了你一个，是帮了这整个后宫。”这凌轩国之中有谁不知唐丞相家的小姐的舞姿是多么招人迷，曾经有人千里迢迢赶了几万里路只为目睹唐沫儿的舞姿，她这一举不知有多少人在自个儿宫中拍手叫好呢。

“是，是，姐姐真是心胸广阔。”沈丽珊殷勤的笑道：“臣妾替后宫众人谢谢娘娘。”

袁青青抚着自个儿的肚子，甜甜的一笑。

“小姐，小姐，你快醒来呀。”如意叫道，早知会如此她就应该阻止小姐去碰那秋千，这下可好小姐昏迷了大半天了。

曹太医拟好药方交给了一旁的小太监，又对如意道：“莫要在叫了，你叫的再大声娘娘现在暂时也醒不过来。”

如意眼中含着泪花：“曹昀哥，小姐什么时候才醒的过来？”

“四天之内必定能醒来，只是这伤必得一个多月才可痊愈。”曹太医对沫儿也是万分心疼，这泼皮就是不让人省心，要不是因为他只是个小小的太医，他真想好好待她。

如意道：“那可如何是好，还有半个月就到皇上的生辰了，小姐如何献舞啊？”

如意的话却让曹昀更加心疼起沫儿，她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怎能到宫中来，她本就爱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却要在这深宫中度过一生，每日茶思饭想着让皇上多看她一眼。

曹太医看着躺在床上的沫儿，实在是有些痛恨当今没心没肺的帝王，皇后两次受伤他竟然可做到不闻不问，当真是蛇蝎心肠。

公良曜瑾悠然自得的望着水中锦鲤问道：“皇后伤的如何？”

小木子道：“四肢上下都有皮外伤，右腿也折断了，如今还在昏迷之中。”

“你可查出了其中缘由？”他背着手道。

“皇后娘娘是因为荡秋千之时秋千架子突然断裂才从秋千上摔下来，奴才去查看过那断裂的架子，断裂之处很是平滑看来是有人事先做过手脚害皇后从秋千上跌落的。”

“想必做手脚之人你也查到了罢。”公良曜瑾语气平淡的道。

小木子道：“奴才知道凤仪宫香袖是袁昭仪的人，所以刻意多留意过此人，才知此事是香袖所为，皇上可要除去香袖？”

他道：“若是我想除去她她还能活到现在？下去继续盯着香袖，别让她做出任何对朕不利的事，必要之时可将她除去。”

“是。”小木子道。

—— 2 ——

自从沫儿受伤之后，太医院的曹太医和襄王便成了凤仪宫的常客，因为二人都可出宫，所以经常带一些走马灯之类的玩物讨沫儿欢心。

沫儿不得下床，所以襄王每当只得借着请安的由头隔着屏风与沫儿对话，曹太医日日都要为皇后请脉自然无需与沫儿隔着屏风但待在凤仪宫的时辰也不能太长，所以自从沫儿醒来之后多半是独自躺在床上度过。

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月，沫儿基本可下床走路，只是不能站太长时间不然脚底都会传来阵阵痛楚。然而每当曹太医请脉之时沫儿都不敢下床生怕他会生气以后不带玩物给她玩，直到曹太医走后她才背着如意练习走路，跳舞。

今夜正是凌轩国君主生日，举国欢庆，无处不热闹。六宫嫔妃早早的梳洗打扮来到祥鸾殿，眼巴巴的等着皇上驾到。祥鸾殿内歌台暖响，金碧辉煌。架梁之椽上刻着金色盘龙，歌女声声吟唱，一片春意融融。

“皇上驾到。”听到此声，殿内顿时寂静无言，各宫妃嫔，王子皇孙，歌女舞女，乐师都一齐行礼道：“臣妾（奴婢/奴才）恭迎皇上，皇上万福。”

公良曜瑾坐上了殿内正中央的龙椅上，道：“都起来罢。”

“是。”大家同声道。

他见身旁凤位无人，便低声问身旁的太监道：“皇后为何未来？”

那太监道：“皇后腿伤还未痊愈，恐怕是来不了了。”

“那都开始吧。”他言罢，歌舞又起，一个个舞女挪着步子走向了大殿中央。

唐丞相自然是无法静下心来欣赏这些舞女的姿色，纵使这些舞女跳的再好又怎即自家闺女？只可惜自己的女儿还受着伤，只得一人待在宫中。

唐轩麒知道父亲此刻思念妹妹便小声问道：“父亲，我此刻去看望小妹可好？也好让父亲不再担心小妹了。”

唐丞相阴沉着脸道：“现在可是在皇宫，你怎可这般不懂规矩。”

唐轩麒见父亲不许，也只好坐着饮酒，根本无心注意这些舞姬。

渐渐地，歌舞之声愈发的小了，人群喧闹之声反而盖过了歌舞声。皇上也觉十分诧异，身旁的关公公也不知出了何事。忽的，几名宫女挑去了殿内烛灯里大半的灯芯，祥鸾殿变得阑珊昏暗。

轻柔的琵琶声从殿外传来，顿时殿内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伸长了颈脖想知道弹者为谁，只见一名蓝衣女子迈着兰步轻快的走了进来，女子步步生花，舞姿翩若惊鸿。女子抱着琵琶旋转，背影纤纤如同月中嫦娥般动人，不仅是王子皇孙就连是六宫妃嫔都忘却了方才的言语，一直望着起舞的女子。公良曜瑾听见方才的琵琶声还未见人影之时便已知此声发自自己赐给皇后的那把琵琶，之时这柔弱的舞姿，不得不让他想起当年… …

北旭皇宫四处已经被大火烧得破烂不堪，北旭君主的脑袋鲜血淋漓被挂在城墙之上这昭示着整个北旭国已经成了凌轩公良氏的天下。公良曜瑾木讷的站在一座烟火纷飞的宫殿之前，看着不远处起舞的蓝衣女子，那女子舞姿翩翩，含泪望着他，她知道她将要国破家亡。望着眼前之人，之前所有的爱意刹那间变成了怨恨。舞罢，她怒视着他轻声道：“公良曜瑾，我恨你。”

她将头上的银簪拔出往自己胸口处刺去，一瞬，鲜血涌出。他眼中的泪水不自觉的流淌，上前抱住了她。他对不起她，他亲手杀死了她的父王，灭了她的国家，她要随自己的国家而亡，岂能苟活？

“对不起。”公良曜瑾望着她哽咽道。

从那以后，他从未再喜欢过任何女子，他的婚事只是为了权益成为了政治婚姻。他渴望夺得她的原谅，希望她能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成为人上之人也是他年幼之时就立下的目标。如今，他终于成为了一国之君而她却已经不在世上了。

曲终，琵琶声停，沫儿跪下请安：“臣妾参见皇上，臣妾来迟望皇上不要怪罪臣妾。”

公良曜瑾久久望着沫儿，方才有那么一刻他多么希望在殿中起舞的是她而不是唐沫儿，只是，那不可能了。

“起来罢。”他道。

袁青青又恼又气，方才皇上竟然直视她那么久，若是皇上对她动了心思那还得了。

沫儿方才起身便听见袁昭仪捂着肚子叫唤道：“皇上，臣妾近来总是害喜身子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听到“害喜”一词，殿中之人脸色皆是一变，有喜有忧也有无谓。公良曜瑾早知此事，也知道她此举有何用意但还是顺着她道：“爱妃有了身孕本应该在宫中好生歇息便是，还强撑着过来作甚？”

“臣妾也不知这孩子这么爱闹事儿，自从有了身孕一来臣妾不曾有过不适，兴许是今日是他父皇生辰孩子许久未见皇上才在臣妾肚里闹腾。”袁青青此言一出，各宫嫔妃皆是怒视着她。沫儿却是一脸淡然，她知道自己的舞再美也抵不上袁昭仪能替他生孩子，她早就不想再与各宫争夺下去了，但愿自己能平安的坐稳皇后之位哪怕是无权无势也好。

“既然爱妃身体不适就先回宫，今晚朕会好好陪着爱妃。”皇上一出此言，今晚侍寝的沈丽珊很是不悦但又不能显现出来，她只好暗自在心底诅咒袁青青这孩子生不出来。

——3 ——

亥时一过，祥鸾殿才变得寂静。

许久未见女儿的唐丞相见到沫儿是笑得合不拢嘴，连请安之礼都忘却了。沫儿腿上还有伤，一直被如意搀扶着，她见到家人也很是喜悦便道：“父亲和哥哥进来可安好，母亲可还好？”

“都好，都好。”唐丞相怎敢告诉女儿如今他处处受人排挤让不受皇上宠信的女儿担心呢，这得称一切安好。

“哥哥呢，怎的不见哥哥？”沫儿明明见到哥哥也进了宫来，怎的这下哥哥却不见了？

丞相道：“你兄长酒喝得太多，我让他先回府去了。”

沫儿有些扫兴，自己好久都不曾跟哥哥说话了，他竟然独自一人先出了宫。

父女俩不知谈了多久，月色正浓，宫中虽说依然灯火通明但是路上已没有了人烟。沫儿略有些困意，却又不舍与父亲离别，丞相也看出了女儿的疲惫，于是道：“沫儿，这时辰也不早了，为父若再不回府你母亲该担心了。”

沫儿虽说不舍但还是不愿让母亲担心，毕竟父亲已经年迈也经不得夜晚的寒风，只好道：“父亲也该出宫了，母亲估计在府门口等着您呢。”

于是，沫儿陪着父亲走到了皇宫门口，丞相轻声对沫儿道：“好生照顾自个儿。”

“知道了，父亲。”沫儿微笑着道。

父亲离开后，沫儿还未走到凤仪宫就忍受不了小腿传来的疼痛险些倒在如意身上。如意问道：“小姐的腿又开始疼了，早知道这样小姐就不该出来的。”

沫儿忍着疼笑嘻嘻的说：“今日一舞能博得皇上一眼，还能见着父亲和哥哥，也值了。”

沫儿话还未说完只见身着龙袍之人向他走来，关公公掌着灯一面向她施礼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沫儿一见眼前之人竟是皇上也只好强忍着痛施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他道：“起来罢。”

“是。”沫儿方要起身，只觉小腿生疼生疼毫无力气，如意连忙扶住了她道：“娘娘，您没事儿罢？”

“没事。”沫儿轻声对如意道，过后沫儿再次行礼道：“臣妾腿上有伤，望皇上能容臣妾先行告退。”

“慢着。”沫儿刚踏出一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公良曜瑾将她抱起朝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沫儿心中的诧异胜过的喜，但还是恭恭敬敬的道：“皇上抱着臣妾会让后宫众人笑话的，还望皇上放臣妾下来。”

“你不是脚上有伤么，难不成要丫鬟把你抱回去？”他冷冷道。

沫儿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不说话了，她不敢倚在他怀中就怕他会生气把她丢弃在半路。公良曜瑾已感觉到怀中的唐沫儿已经在瑟瑟发抖，自己当真是有那么可怕，怎么她每次见他就如同耗子见着了猫一般？也罢，自己只是因为今晚她所跳的舞想起了故去的云思罢了，唐沫儿只不过是她的代替品而已。

半晌，沫儿才敢将身子渐渐松懈，将自己的脑袋轻靠在他的胸膛。秋风呼啸，他的身子却十分的温暖，她半瞌着双眼隐隐的还可以看见他冷峻的面庞。

忽的，他停驻了，沫儿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的害怕了起来，她睁大着双瞳注视着他却又尴尬得不知如何开口。

凤仪宫中的宫女太监们见到皇上的到来无不跪下请安，只是看到皇上怀中瘦弱的女孩也无不面面相觑，不知皇上何时也开始喜欢起凤仪宫中的小皇后了？沫儿屏着呼吸勾着脑袋，直到公良曜璟将她轻放在榻上。

“时辰太晚了，你早些休息。”他道。

“臣妾遵命。”她低声道。

他转身离去，离开之前对守在门外的小木子道：“去太医院请曹太医为皇后娘娘疗伤。”

沫儿悄悄的下了榻，一瘸一拐的来到窗边将窗子开了个小缝，一直看着那个身影在凤仪宫消失。

如意看到沫儿如此，便道：“小姐为何不将皇上留下来，奴婢看着皇上倒是关心小姐呢。”

沫儿倚在窗边浅笑着说：“他拥有凌轩国所有的女子，哪日心情好便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宠幸一位，可我只有一个丈夫，我又怎能随着自己的性子得寸进尺惹他不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