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②】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种人,就算爱到彻彻底底,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却还要装作并不相识。
“我的小秋……”
银灰的眼中倒映出的,是她长大了的身影。他淡漠的眼底,也许,会是相见却只能装作陌生人形同陌路的痛苦吧,“你真的长大了……”
他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成熟男人的磁性,悠扬,轻和,以及,一份欣慰与宠溺。
不急不缓地收回优雅的手指,他扫去眼中的余温,转身向走廊的深处走去。
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板上,没有一丝声响,好像这里只有他匀称的,扩散着致命气息的呼吸声,在空阔的走廊里四处游荡着。
你还是没变,永远那么单纯,善良,容易受伤。
但我已经不再是那时那个我了,只不过在这些除了将痛苦放在心底便别无他选的日子里,只要想起你,想起你无论何时都快要哭了一样的,雾蒙蒙的眼眸,不论再如何剧烈的痛,也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我的小秋,你知道吗,没有你的这些年,我每日每夜都过得多么撕心裂肺……
也只有经历过了之后才会明白,等待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吧。
唯一没想到的是,如此的等待,会这么久。
然而……我的小秋,如果说这一切的痛苦与付出都是为了你在某一天,某一刻,能够回过头叫我的名字,对我微笑的话。我想,不论多少个五年,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等下去。没有别的企图,我不过是想在你突然想起我回头看看时,让你知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守护着你,从未离开过。
海上那一抹最后的光芒,终于还是在几经挣扎之后没落了。
黑夜像缓缓闭合的帷幕,渐渐笼罩了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街灯闪了闪,发出了明亮的白光,陈旧的小旅馆里,一楼的餐厅,也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我死死地盯着我面前,独自坐在餐桌旁的年轻男人,一时间想不出该说点什么了。
茶色短发随意搭在耳畔,墨黑的双眸专注地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夜景,一身浅色系的休闲装,把他消瘦的身材显得很是笔直、修长。就像我本子里的五线谱。但他承载的不是旋律,包括在他身上的,是无底洞般吸附力极强的魅力。
柔美的线条勾画出他那张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漂亮的脸,皙白的手掌撑着他洁白的脸颊,细腻的手指无规律地伸开,紧贴光滑的面颊。三十度角的笑容,并未如上次见面那样挂在他嘴边。不过在我看来,不微笑的他,反而更有吸引力。
在灯光的照耀下,他似乎终于注意到了玻璃窗上映出的,我的倒影,像个被抓住把柄的孩子一样,惊慌失措地转过来,一时间挤出的笑容显得很是尴尬。
“你……”
他单薄的唇间打开了狭小的缝隙,他轻轻钻过来,发丝划过微小的弧度,参差错落地落在了他的脸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了餐桌上的残羹剩汤一眼,“这是我想说的话吧?”
顿了顿,我摊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景惜缘,这就是你说的‘没钱养活自己’?没钱养活自己还有钱来海边?别告诉我你只是来打工的。”
他尴尬一笑,三十度上扬的夹角显得很不自然,优雅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我是过来找我朋友的。”
“到离学校几百公里的海边来找朋友?”
我挑了挑眉毛,盯着桌上的一片狼藉,笑着说,“看来还真是这样——你朋友呢?”
“已经走了,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缓缓站起身,他整了整米黄色格子衬衫上的褶皱,包容在光线中的脸颊上,是浅浅的微笑,“你接下来要干什么?没有计划的话,一起去外面走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他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就会被我揭穿了似的。
我平静地和他对视着,那两抹漆黑的颜色里,夹杂着些许莫名的陌生情感。我不确定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但我能感觉到,这样的目光看上去很温馨,很……温暖。甚至还有久违的,安全感。
真的是很熟悉的感觉呢。我没想到,除了那个已经消失很久的他,还有人可以给我如此被包围,被呵护的安全感。
没有任何理由的,我突然觉得,好怀念。
可怕的是,我怀念的不是这种感觉,而是他的,这个温暖的目光……
充满热量的视线毫无阻碍地穿过空气,扎在我脸上,我躲开他的视线,很是狼狈地脸红了。还好隐藏在灯光之中的这片绯红,不会被发现,“好吧,你随便。”
人满为患的餐厅里,他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飞快冲出了旅馆。
他拉着我在路上飞奔,我跟在他身后,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从不知什么地方,萌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和第一次看到蓝轻雪时,是一样的——只不过这种想法刚刚萌生,就被我无情地掐死在了摇篮里,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微微抬起头,我注视着他消瘦俊气的背影,有些出神了。
茶色的发丝应着风向后飘起,一错一落地划过他纤细的脖颈,随着迎面吹来的风飘来的,是他清淡的体香,混合着他气息的香味,似乎隐约在恍惚中勾起了我记忆的尘埃。
依稀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柔和的线条勾勒着他俊秀的脸,给我温暖的感触。
呐,蓝烟雨。
轻轻的问着自己,我又回忆起了那个时候的那个人和我。
已经多久,没有和一个男生这样牵过手了呢……也许是很长的时间吧。也许是一个世纪吧。
开始怀念起如此温暖的触觉了呢。
我曾经的爱人。抬起头的话,你是否,和我看着同一个天空呢。
若是你和我同在一片蓝天之下,即使是这么痛的分别,也变得不那么焦急难耐了。可转念一想,就算只在这咫尺之距的空间里,也还是见不到你,好不容易转好的心情,又变得痛心疾首起来了。
想念的味道,是如此的苦涩。涩到,竟然会划破了舌尖。
也许这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好了的吧。
静静望着眼前略感熟悉的背影,我的心终于平静了。
对啊,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好了的,你说是吧。
景惜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