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如果,非要说出一种比火更加热烈,更加可怕的东西的话,我想,那一定是,为了你而疯狂的爱吧。
我经常想,常常想,如果那个瞬间,我没有伸出手的话,此时此刻,我的生活,一定不会是这样吧。
可是,现在后悔,是不是太晚了呢。
咖啡厅里响起稀疏的掌声,我公式化地笑了笑,绕过浅草手下的三角钢琴,走进了后台。
我已经记不起,在四处奔波的演出中度过了多久。
“几点了?”
浅草敲着脖子提着伴奏谱走过来,泄愤似的倒在了沙发上。
我看了看表,说:“十一点半。”
“今天的时间特别长啊。”
她甩了甩胳膊,活动着纤瘦的手指,浅浅地笑着说,“呦西,这下有钱买衣服了。”
我回想起家里被我们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衣柜,头皮默默地开始发麻,“你还是省省吧,家里还有一堆衣服没剪标价牌呢。你再这么买下去,我们该把书房改成衣橱才能放得下了。”
她闭目沉神了片刻,突然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你说得对,是该把那个没用的书房收拾收拾了。改成衣橱也不错。”
“滚!”
我坐在她身边,抬腿给了她一脚,“你敢把我的书房改成衣橱,我就把你的钢琴改成书架!”
“你说什么!”
她“蹭”地一声爬起来,水汪汪的眼睛里有一圈死活挤不出来的水珠在打转,“烟雨,你不能这样,你想想,你那堆书撑死也就一两万,我的钢琴可要值三十多万啊!”
“知道就好。”
我瞟了她一眼,“所以你最好别打我书房的主意,不然,小心我跟你拼命!”
浅草白了我一眼,伸了个懒腰,起身穿好了外套,“好了好了,收工回家喽!”
我提起琴盒,跟上了她轻快的脚步,听着她锥子一样细的高跟鞋的声音,我突然有了安心的感觉。
就这样过下去,不再想他,也未必不好。
“烟雨,你相信我吗?”
温柔的声音,像拨云见日一般的,穿过记忆中的浮尘与尘埃,到达了我的身边,“相信我,烟雨,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会给你幸福。”
他对我伸出手,散发着温暖的手掌,静谧地摆在我眼前。空气里都是他的香味,只属于他的味道,在静止的空气里,缓慢的扩散着,好像连他的味道,都有深深的蓝色。
深棕色的双眸,温和地凝望着我,好像倒映在他瞳孔中的我,就是他的一切。
单薄而锋利的嘴唇启启合合,从他散播着迷人气息的唇间,我读懂了,他无声的语言。
他说,烟雨,我爱你。
“爱我的话,就把手给我。”
我知道的,我一直很爱他,可若是那时,我没有伸出手,是否突然的离别来临之时,我的心痛与难过,至少会少上那么一两分呢。
如果,我没有这样颤抖地向他伸出手,是否,至少不会这么痛。
只是,事到如今再说后悔莫及什么的,已经太晚,太晚。
来自于记忆深处的画面在霎那间变得清晰起来,我好像真的就站在他身前了。他像小孩子一样笑着,拉着我的手,他眼中的波澜告诉我,只如此而已,他也倍感满足。
然后,他敞开双臂,轻轻的,紧紧的,抱住了我。
“学长……”
是从哪里传来的,我的声音呢,竟然是这么的青涩,还带着脸红的颜色,“别这样,这是学校……”
“那又怎么了?”
他在我头顶轻笑着,一点一点收紧着手臂,把我的脸压进了他的怀里,“宪法有规定我不能在学校抱你吗?”
那个时候的我才是天真无邪吧。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一句简短的话语,就能在我的脸颊染上一层又一层的绯红。
有时候,简单也是一种幸福。
对过去的我来说,最幸福的,也不过是他的拥抱与浅吻。
或许我才是那个最单纯,最容易满足的人吧。
什么东西,很亮,很刺眼。
我抬手遮在脸上,露出一条缝隙,费力地睁开眼,看向缝隙外。
白浅草放大的脸挤满了我的视线,正面目狰狞地盯着我看。
“啊!”
我尖叫一声推开了她,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心脏差点从我的喉咙里跳出去。
浅草看着手捂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很不客气地给了我肩膀一拳,俏秀的脸上写满了鄙视:“喂,蓝烟雨,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的啊!亏我起得这么早想给你做顿早餐,你竟然还这副态度,你是想造反还是怎么着?”
我扫了她两眼,想说的话却被一口吐不出来的气呛在了气管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那种难受,真的很让我痛不欲生。
“蓝烟雨,蓝烟雨?喂,蓝烟雨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连着叫了我好几声,她那根粗壮的神经终于做出了反射,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紧接着,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我背后。
她真的不是一般的用力,我想说,我简直要把我的五脏六腑连着那一口气全部喷出来了。
“白浅草!”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个疯女人了,伸手抓住一个东西就用尽全力砸在了她身上,“你想拍死我啊!”
白浅草用她装满了小星星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我,好像她真的和她眼睛里的小星星一样无辜,“人家……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嘛……”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说如果,万能的上帝啊,请你现在就赐她一道闪电劈死她吧……
我抓住身后的枕头,丢在了她美丽而不可方物的脸上,“人家?!你都多大了!半大不小的人了,你害不害臊!白浅草,不知廉耻就是用来形容你的知道吗!”
“好啊,你竟然敢议论我的年龄!”
她扔开枕头,一双涂着亮白色指甲油的爪子向我伸来,“随便议论女人的年龄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就在她邪恶的手伸来的那个瞬间,我掀开被子下了床,她尖叫了一声,直直地扑进了被子里。
“你还是多睡一会儿吧,我去买早餐。”
趁着她还没彻底发狂,我穿着睡衣拖鞋飞一般地奔了出去。
站在电梯门前,我闭了闭困倦的双眼,梦醒时分细微的晕眩仍然弥漫在我的脑海里。揉了揉太阳穴,漆黑的视线里,浮现出了那道蓝色的影子。
我猛地睁开眼睛,用力晃了晃脑袋,把他从我混乱的脑子里甩了出去。
紧紧咬住下唇,钻心的疼痛让我冷静了一些。
蓝轻雪,请你别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好吗。
我曾经是如此的想把你刻进我的心,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有忘记这么一说,可事到如今,我又是多么想把你忘记。
电梯门“叮”地打开,我踩着拖鞋走进去,下到了一楼。
走出公寓,清晨的寒风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抱住胳膊,缩成一团,一路小跑着到了马路对面的“放心早餐”前。
“姑娘,你要啥?”
卖早餐的大妈抬起头,看见是我,热乎地笑了起来,“呦,烟雨,又来给浅草带早餐啊?”
“是啊。”
我打着哆嗦笑了笑,冷得牙都开始打颤,“阿姨,三个酸菜包子,两袋豆浆。”
我掏出一张二十块递给她,提起了装好早餐的塑料袋。
“烟雨啊,最近演出忙吗?”
她一边在放零钱的盒子里找着钱,一边笑着说,“阿姨看你最近都不常来了。”
“还好啦,其实也不是很忙。”
我把找零全塞进了兜里,捧着包子边暖手边说,“不过快到圣诞节了,演出比平常多了些,时间也久了,每次起来都快到中午了。”
“怎么这么忙呀?”
大妈永远笑得这么热乎,好像对什么人都没有防备,“年纪轻轻的,要多注意身体,到了阿姨这年纪可就晚了。”
“知道了。”
扬起的笑容被冻在了嘴角,我举起包子贴在了嘴唇上,“那阿姨,我先走了,下次再来。”
我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公寓。
犹豫片刻,我停在公告栏前看了看新贴上去的通知。
交物业费的通知,停水的通知,还有贴在角落的,旅游的宣传单。
宣传单上印的照片,是一家海边的旅馆,木头的墙面看起来似乎很是陈旧,但进出的人很多。照片下面的文字宣传很多,我大概看了几眼。
那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