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损友
从操场回来的路上,他的胸很闷,闷得发慌,没有丝毫预想中的如释重负,发觉快到家时,王雨轩才连忙用袖子擦干自己的眼泪,但是回到家,双眼略显通红的王雨轩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母亲发现了异常。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留下来问老师问题。”王雨轩在路上早已编好了应付的谎话,心中窃喜自己棋高一着。
“什么老师?”王母显然不信。
“英语老师。”王雨轩脸不红心不跳,显然一副老手。
“哦,你英语最差,是该问问。英语在于多读多记,你平时要多读读知道吗?”
王雨轩没有心情和母亲进行这他认为“无聊、繁琐、理论”的谈话。恩了一声后就去厨房匆匆吃饭。
没吃几口,门口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吼叫声:“王雨轩!王雨轩!王雨轩!”其声音浑厚有力,穿透力极强,竟惊起了一声狗叫。周围人家纷纷开窗探望,意图一窥发音者之究竟。
“来了。”王雨轩无奈的回应了一声。
“快点!”又是“平地一声雷”。
王母听到这讨厌的声音,眉头紧皱,表情很是难堪。
说到这个声音,还有一段来历。
这个套间是王雨轩自己选的,美其名曰“阳光好且离学校近”,王父王母当时也颇为满意儿子的眼光,但事实上是王雨轩的几个损友多住在此附近,平时上学放学可结伴而行。王雨轩的如意小算盘当然不能让父母知道,王父王母在外租房的目的之一就是不想让王雨轩住寝室,以此隔绝王雨轩和他那群损友的联系。没想到王雨轩那群损友都是父母在外面租房,料想其用心也和王父王母如出一辙。
王雨轩的好损友之一,曾相荣就住在他家后面不远处。曾相荣和王雨轩差不多高,是个黑大胖子,脸皮极厚,因此导致嗓音极厚,与王雨轩密谋以后,说好了每天一起上学。租了该房子后的第一天早晨,大约六点来钟,当第一声“王雨轩”比鸡啼声稍晚一点清澈的响起时,王母经历的复杂的感情变动。从惊奇到茫然,再到恍然大悟,接着经历了愤怒,叹惋,最后是无奈,因为意识到房屋租赁合同已经签好不能退房,只得在愤怒中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过了几天之后,王母的苦恼又来了。在和周围的学生家长一起买菜之时,发现大家都在讨论这个神秘的王雨轩为何许人是也,更有一些人愤怒至极,每天清晨美梦之中被“王雨轩”如准时的闹铃般叫醒,而且这声音比闹铃还敬业还管用,振聋发聩,而且从不间断,从不罢工,也不耗电池。
初期王母都是以沉默为主,内心万分纠结。但是当大家熟络之后,问起对方儿女姓名,就不知道王母该作如何回答了。
为了让这声音不再扰民,王雨轩匆匆吃了几口饭,和王母道了一声别,留下王母一句“吃这么少,回学校再买点吃的”,立刻从三楼跑了下来。
曾相荣依旧一身黑灰色的运动装,黑色卷卷的头发,黑色的肉肉的脸蛋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黑色是衣服先天的打底色,灰色是后天染上的譬如灰尘的点缀,用曾的话说,一身黑色是低调的象征,而灰尘则是他不拘小节的反映,不拘小节者,将来必定能成大器。但是从来没有人看出他将来能成大器,想必连他父母亦是如此。曾作为王雨轩的一大损友,故事可谓不少。
曾相荣绰号奶牛,关于他的绰号,也有一段神奇的历史。因为曾自称自己低调而又不拘小节,大家寻思很久,动物中只有牛最符合他所谓的低调性格。因此高一时得以绰号“牛”,自从高二曾父过来带他之后,体重日益增长,高二一年狂长二十余斤,邻人感叹曾父究竟用何种肥料喂他,但他学习却止步不前,有时竟颇有下降趋势,惹得曾父连连摇头,却始终寻找不到原因。由于牛胖了,因此大家在他的绰号“牛”前,加了一个“奶”字,变成了奶牛。而他也顺其自然的接受了这个绰号。而奶牛这个名号,也在缙云中学风行一时。
奶牛有个理科班的女友,叫许慧。高一就被奶牛憨厚外表所骗,跟了奶牛至今,二人感情很深,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实在有伤风化,有时惹得王雨轩羞于奶牛为伍。奶牛读书不好,许慧读书更不好,王雨轩有一天问起缘由来,奶牛竟自认为智商高于许慧一筹,因此读书也胜于她。王不信,奶牛自有其歪理:“我每次骗她她都信,她却从来骗不了我。当然我智商较高。”
奶牛这厮高一时候无恶不作,谈恋爱、翘课、打群架等均少不了他,是学校所谓的“风云人物”之一。但是奶牛虽然艺高人胆大,但是却有一个有趣的弱点:怕父亲。曾父人又矮又瘦,与奶牛形成强烈反差,至于为何如此,王雨轩并不知晓。但是曾父人精悍机警,与奶牛的所谓不拘小节形成了鲜明对比,因此,奶牛与其父斗智斗勇历程中,奶牛均以失败告终,可谓完败。
奶牛一看到王雨轩,立刻露出了略带猥琐的笑意,一排泛黄的牙齿齐齐露出,表情远看猥琐,细看还有几分可爱:“老王,和杨晓萱分了没?”
老王是王雨轩的绰号,此时王雨轩心情很是不好,看到奶牛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更加不爽,又想到奶牛这群损友为他分手而出的一大堆馊主意,一个都没派上用场,想想更加来气,没好气的回答道:“就算分了吧。”
奶牛听罢大笑,“哈哈,什么叫做就算分了,分了就分了嘛,我这里有很多我们学校女生的资源,你要不要,绝对比你那个杨晓萱要好。”说完还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
“我要学习。”王雨轩更加来气。
“你会学习?你会学习我曾字倒着写,哈哈哈。”奶牛又是爽朗的大笑,惹到周围一条大黄狗朝他直叫。
奶牛突然转化了语气,改为一副略带紧张的表情,严声轻说道:“刚刚好险啊,我手机差点被我爸没收了。”
“什么回事?”
“刚回家的时候,我把手机放袋子里,我爸看我袋子鼓鼓的,问我袋子里有什么东西,我说是试卷折起来放袋子里,他叫我拿出来给他看,被我敷衍了过去,哎,好险。”
“你爸到底知不知道你和许慧的事情?”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总是叫我少和学校里面各种女生接触。多亏手机没被发现,不然他看了手机就全都知道了。”奶牛一副庆幸的口气,仿佛如罪得赦。
走过了拐角,再走一个上坡,就到另外一个损友,应治政家了。
晚风吹进了周围人家,尝遍了无数饭菜味道,也熏得曾王二人几分睡意。
奶牛突然神经兮兮的往后张望,半响,好像确定了什么似的,于是从口带里掏出了他那只大难不死的手机,准备和他的许慧联系联系。
正当王雨轩觉得奶牛这次终于在与他爸的斗争中取得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首胜时,没走几步,从斜后方的拐角处突然有一个矮小的黑影杀出,在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把夺去了奶牛的手机。同时,在两双惊愕的眼睛注视之下,这个短小的中年愣是把手机往地上狠狠的摔去,边摔还边嘟囔道:“叫你谈恋爱!”声音很轻,但也很沉很有杀伤力。同时那双眼睛宛如老鹰逮住猎物时的尖锐一般,王雨轩不敢直视,奶牛更是低头不语。
奶牛的爸爸,曾父就这么出场了。
同时,颇有戏剧色彩的一幕出现了,奶牛的手机是五六百块一只的诺基亚,特点就是抗摔耐打,在中学广为流行。这只神奇的手机硬生生的抗住了曾父的重重一击,完好的躺在了还有些发烫的水泥地面上,同时,在夕阳的反射下,充满刮痕的屏幕闪着金黄色的光。在愤怒至极的曾父看来,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挑衅,对他身为父亲的权威的挑衅。
在西边透着层层淡淡金光的夕阳陪衬下,王雨轩突然觉得自己的出现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同时觉得自己的父母是多么的通情达理。
王雨轩没来得及感激父母“知遇之恩”,又被眼前不寻常的画面所吸引了。
曾父捡起手机,又一次往地上狠狠砸去,而且比刚刚那次更使劲了,这一次,手机的屏幕出现裂痕了,他又捡起手机,继续重复着刚刚的动作,就这样,最终,手机四分五裂了。曾父似乎还不解气,伸出他那只穿着发亮黑皮鞋的脚狠狠跺去,最终,那只可怜的诺基亚难逃一死,四分五裂了。
更让王雨轩感到惊讶的是,事毕后,曾父并没有想象中过多责骂奶牛,而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势,居高临下似的看向奶牛,整个面部表情中画满的不仅仅是愤怒,还有得意,准确的说是愤怒中带有得意,好令王雨轩纠结,他想起刚刚奶牛那得意的表情,不禁感叹家学渊源。
而奶牛,却早已没有了当时和王雨轩谈话时的得意范儿,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曾父走后,二人一路不语,走上了小缓坡,便到了应治政家。出人意料的事,应治政已经在门口恭候二人,很不符合往日里的一拖再拖。应治政穿了件花哨的衬衫,披在他刚好一米七的身体上有点显大了,胸前前两粒个扣子依旧没有扣上,露出了一小片胸脯,更显得白了瘦了,头发略湿,长长的几缕头发从额头上挂了下来,不但没有遮去他的高额头,反而更加明显,同时还带着点洗发水的淡淡味道,和奶牛一样,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奶牛,看你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是谁活腻了敢欺负你啊?”看到奶牛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就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调侃奶牛。
“别提了。”奶牛显然不想回答。
“他爸。”王雨轩立刻接下去。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呢。”应故意挤出一副同情的样子,可是“幸灾乐祸”这四个字明摆摆的刻在了脸上。
应治政的绰号是天蓬,这个绰号还是王雨轩取的。
应治政与天蓬,也就是《西游记》中的猪八戒,一瘦一胖,几乎没有交集,唯一的相似点就是二人的性格:花心。天蓬元帅深爱着广寒宫中的嫦娥,自从二人一起无望之后,打落凡间,处处花心。而应治政,高一时深爱着一个叫小楠的女生,并对其发动了猛烈的爱情攻势,但处处碰壁,被小楠用“已经有喜欢的人”这一理由深深地拒绝多次后,万念俱灰,和损友们声称自己看破红尘,于是游戏人间,到处沾花惹草,由于其能说会道,出手大方,在女人中很受欢迎,但是他也仅限于表面而不更深一步,与众多女子仅保持暧昧关系,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因此也有了这一绰号,并且欣然接受。
经过曾父的突然“搅局”之后,王雨轩把自己分手之事早已忘去多半,反而同情奶牛起来。而天蓬则是一脸的笑吟吟,偶尔冷嘲热讽几句,一副事不关己的可恶摸样。
三人又慢悠悠走了片刻,学校门口延伸出去的那条熙熙攘攘的马路上,由于正值放学,路上尽是些学生,男男女女,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在临近校门口的数排建筑前,奶牛不顾周围学生的诧异眼光,朝着其中一栋房子哀怨的大喊:“蔡小奇…蔡小奇…”在这有气无力的嘶吼声中,王雨轩突然想到了苏轼《赤壁赋》里的两句话:“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顿时对苏轼的文笔功底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来了。”一串长长的拖音下,王雨轩的第三个损友,蔡小奇,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三人面前。
蔡小奇是一个标准的富家纨绔子弟,来自杭州,家境殷实,父母常年经商,平日里对其难以看管,怕他在杭州本地无法无天,于是把他放到偏僻的缙云中学,委托一位缙云的好友严加管理。蔡一米八的身高,黑黑的皮肤,一双小小的细弯眼睛,强壮但不显胖的身体,和奶牛一样,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是很多女生喜欢的类型。但蔡挑女孩的眼光极高,一个在王雨轩看来很不错的女孩,一到他口中,给他端茶倒水都嫌其不配,用蔡的话说,就是“我是杭州大城市里来的,对于这种乡下妹子,老子统统不要。”高中这两年间,虽然没有女的直接送上门,但是对其有好感的还是有些的,但是蔡秉着”大城市人”的清高,还真是统统不要。另一方面,他有着标准坏学生的特征:黄黄卷卷的长头发,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同时花钱如流水,平日一起玩乐时,几乎包办了王雨轩等人的大部分花销。但是这也是有代价的:王雨轩等人要尽量满足他爱吹牛的嗜好,不能拆除他的谎言。
平日里对于蔡小奇的吹嘘自夸,众人要么主动迎合他,要么给予沉默,不去拆穿他不着边际的谎言,但也存在例外。曾有一次,蔡小奇在班里众人面前吹嘘,自称在杭州是学校数一数二的人物,一声令下,就能让学校大部分男生出来听他指挥。可当时天蓬同学思维一时错乱,竟当众女生面发表了一下听后感言:
“当时正是周一升旗仪式,而蔡小奇是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
该言论一发表,惹得周围女生笑得花枝乱颤,天蓬也自为得意,以为自己俏皮话十分了得。而蔡小奇觉得在女生面前丢尽了脸面,一怒之下欲好好教训天蓬一顿,多亏天蓬对潜在的危险有很好的预见性,撒腿就跑,而蔡小奇一路狂追,后来据说二人从教室一直跑到了学校的操场,但是最终天蓬有没有被抓住,二人各执一词,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四人一路说说笑笑而又各怀心事,走进了缙云中学的大门,偌大的校园中,早已是书声琅琅,遍地桂花。清风徐来,尽是汗水与欢乐并存的青春。同时,在感情的瓜葛和父母的期望中,就这样,王雨轩的高三,也算是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