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笑春风(1)
她说有办法,果然不是诓我,我们从小路进去,一路走到一间陌生院落,我环顾四周,并不是我认识的白府样式,她却已经熟门熟路在一面墙上的一处按下,果然便有暗道现出,竟是极隐蔽的地方。
这地方我不曾见过也不觉得眼熟,完全因为这跟白府的风格有太大出入,回忆起那位白公子既风流却不下流的形容,想想觉得自己真是大惊小怪,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确实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到这里形容便有些急切,一路毫不犹豫的向着一个方向过去,我一路跟着她,穿过大片还未开出花的灌木,走到了一处拱门处,视线豁然开朗,连着的一道走廊尽头处隐隐现出一个浅绯色的身影来,正不急不缓的向着更深处走去。
素素身子一顿,下一刻已经冲过去,人还在半路,声音却低而尖的喊出来:“阿衡!”
竟然是那位白公子。
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他,可素素神情急切,急而惊惶的身影像是风中难以直立的一枝杜鹃花,浅绿的影子一晃,转眼便到了他的身边。
白衡停下来,眼角仍是挑出那份笑意,连那份熟悉的调笑语气都不曾改变,就像从来未遭此大变:“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从此后再不用来见我么?”
素素抓住他的一截衣袖,淡淡眉眼间眼睛睁得很大,隐约似有水光一闪,可强忍着没有眨眼:“你说不要我再找你,只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说不要我了,也只是开玩笑的,对不对?”
他顿了顿,隐在暗处的眉眼看上去柔软,可手指却将素素的手从衣袖上拨下,恍惚还是那个艳丽笑容:“你该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她不可置信般后退半步,再退一步,月光从枝桠间洒下,她脸上树影支离破碎,表情也模糊不清,似乎停了好一会,开口时声音不稳:“你第一次夸我好看,就是因为我穿着这身衣裳,如今我穿来给你看最后一次……你不要我了,可我还是会过得很好。”
他月下神情温柔,仔细看了她一眼,竟然还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没有我,你一样会过得很好。”
然后她转身,对着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我笑起来:“姐姐,我们走吧。”
这世上有一类姑娘,她们在心里想着一个人,可是从来都不会说出口,做的每一件事不过是想要让那个人看过来,可是往往她们做得越多,被忽略的机会就越大,这种情况下及时脱身就还来得及。
我跟着素素返回,看着她强自镇定表情,不知道究竟要说些什么比较好,还未踏出那道拱门,她突然间停下来,仔细想了想,脸上神色一变,低低惊呼一声,用比先前更加快的速度冲了回去。
我看着她瞬间远去的背影,悲愤的想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身怀绝技,只有我要拼命的跑,才能不被丢下呢?
可她冲出去的身影比之前更加急切,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我望着去路半晌,终于认命的追了过去。
晚风有点凉,我拢着衣袖想不知道南宫若那里怎么样,我若是做不好这件事其实是在给他添麻烦,他事事瞒我,我也终于有一件事要去瞒着他,可我想,哪怕我能为他做好一件事呢,也是好的。
我顺着那道走廊向前跑去,一路不见人影,终于在走廊尽头听到素素的声音,仍是那强撑的镇定,可一听便知气息不稳:“十四年前你说过什么话,你还记不记得?你如今,是要言而无信了么?”
我上前一步,正看到白衡一张云淡风轻的脸,明明跟六师兄是很不同的人,可我恍惚觉得竟跟六师兄形似神也似,他虽在笑,可嘴角有细微血迹,身子靠在身后走廊实木圆柱上,不住的喘着气。
听到素素的那一声质问,他脸上表情有一瞬间凝固,可随即笑起来,仍是先前那副神情。
“我若死了,你正好便自由了。”他抚着胸口轻笑,血色凝在袖口像是洒了一片水渍上去,那神情也轻松得像只是洒了些水而已。
可怎么会那样轻松,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接着又咳出一口血来,身子一晃,脸色霎时惨白下去,却仍强撑着笑意:“你看,这是报应。”
素素上前一步扶着他,月色下她的脸色比他还要白上几分,只是紧紧抓着他,全身抖得像是风中枯叶,嘴唇几次张开却都不能发出声音,可最终还是将嘴贴在他的耳边,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你若是死了,我便去陪你。”
作为一个杀手是不能存在私人感情的,因七情六欲对他们来讲都是最没用的东西,若是一个杀手会为了什么伤心担忧,那么他注定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素素便是如此,她在担心那位白公子,所以注定不会心硬如铁。
我在她僵住不动的身影前停下来,想了想,对她说:“他既是这样对你,你也不要太伤心……”
其实只是不知道究竟要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就没什么立场去说这样的话。
她抬起头来看我,眼里黑白分明:“有些事是你从不会知道的。”她抬手捂上眼睛,半晌,有细小水泽透过指缝划过脸颊,掌心下她终于哽咽出声,“姐姐。”
这是我在再次见到她后第一次见她流泪,可她即便是哭也哭得无声无息,像是一场沉默戏剧,她怀中白公子毫无动静,这一刻连风也寂静,初春时冷梅寂静香气萦绕,而她在风中倔强不肯凋零。
她收拾好情绪不过片刻,放下手时脸上已不见泪痕,抬起头时甚至还能对我露出一个从容笑意:“姐姐,我早说过,他不会再妨碍任何人。”
她曾经对我说过这话时我不能明白,到今日才晓得她是要说什么,可看她今日吃惊神情,又是怎样知道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将白衡安置在一间屋内,竟还能想起来要燃起火盆,我看见她坐在床边看着他发呆,神情留恋却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在室内燃了安息香,又将我带去另一间屋子,一切收拾妥当,沏上热茶,这才坐下来看着我:“姐姐,我来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